星枢殿大会后,天枢峰的氛围明显变得不同。
一股无形的、混合着期待、紧张与野心的暗流在峰内各处涌动。阵院、斗战台、藏星阁、万法殿……几乎所有与修炼、阵法、战斗相关的地方,都变得更加喧嚣而高效。随处可见低声讨论阵法难题、交换情报、或切磋战技的身影。贡献点的流通速度也陡然加快,兑换列表中那些与阵法、保命、探索相关的物资价格悄然上涨,却依旧供不应求。
一场决定无数人前途命运的竞赛,已然在会议结束后便悄然开始。
听竹轩却仿佛成了这片喧嚣海洋中一座孤立的岛屿。林昊与苏婉默契地进入了半闭关状态。院门紧闭,禁制全开,谢绝了一切不必要的拜访与交流。既然目标明确,时间紧迫,便无需将精力浪费在无谓的应酬与试探上。
林昊将大部分时间投入了对那块“空冥玄晶”碎片与《虚界折叠初解》的深度研究之中。
静室中央,那块布满裂痕的菱形晶石悬浮在半空,在混沌之力的温和激发下,其表面天然形成的立体空间符文时隐时现,散发出玄奥的波动。林昊盘坐于前,心神完全沉浸其中,不再满足于之前惊鸿一瞥的记忆,而是试图以混沌之力为桥梁,引导、解析碎片深处那残破的“星门”核心阵图。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且危险的过程。碎片中残留的空间之力虽已沉寂万古,但本质依旧狂暴,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发小范围的空间紊乱,甚至伤及神魂。林昊不得不将混沌领域压缩到极致,小心翼翼地与碎片波动共鸣,如同最耐心的考古学家,用最柔软的毛刷,一点点拂去时光的尘埃,拼凑那些散落的法则片段。
随着研究的深入,他对上古战魂殿在空间阵法上的造诣愈发感到震撼。那核心阵图并非简单的传送,而是构建了一个极其稳定、且能自适应调整的“空间桥接锚点系统”,能够抵御相当程度的空间乱流与法则干扰。其中涉及的“多维锚定”、“虚空共振”、“法则弦同步”等理念,比《虚界折叠初解》中记载的还要超前和精妙。
更让林昊在意的是,在阵图的某些关键衔接处,他发现了与星图中那些被污染信息断层处相似的、极其细微的法则“伤痕”。那并非自然磨损,更像是被某种带有强烈侵蚀性的力量“啃噬”或“污染”过。这进一步印证了他关于星图曾遭虫族力量污染的猜测。
“虫族的力量,不仅能污染能量与灵魂,竟连最本源的‘空间坐标信息’都能侵蚀扭曲……”林昊心中凛然。这意味着“星陨疑域”的空间不稳定性,可能远比想象的更加复杂和危险,不仅仅是自然崩坏,更可能掺杂了人为(虫族)的破坏。
他尝试以混沌之力模拟、修复这些细微的“伤痕”。虽然只能模拟出极其微小的片段,且效果有限,但这个过程本身,让他对空间法则的“修复”与“净化”有了全新的理解。他甚至开始构思,能否结合混沌之力的“包容”与“演化”特性,创造一种简易的、专门用于稳定局部紊乱空间或净化轻微空间污染的临时阵法,或许能在未来的探索中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与此同时,苏婉的修炼也进入了新的阶段。
她不再仅仅满足于提升修为和熟练战技,而是开始主动、深入地探索灵魂深处那枚完全苏醒的“星火战印”。
静室另一侧,苏婉闭目凝神,眉心处的暗金色星辰纹路清晰可见,散发着柔和而威严的光芒。她的意识沉入识海,如同虔诚的信徒,轻轻“叩问”着那枚如同暗金色太阳般悬浮的战印。
起初,战印只是安静地旋转,传递出温暖而坚定的战魂之力。但当苏婉持续将心神投入,并以自身意志,模拟着烈苍传承记忆中那股“守护”、“不屈”、“探寻”的意念时,战印似乎被触动了更深层次的东西。
一些更加零碎、更加久远的画面与意念片段,开始断断续续地浮现。
她看到了更多关于“星陨峰”的景象:那并非一座孤峰,而是一片漂浮在破碎星空中的、由无数巨大金属造物、天然星核碎片以及强大阵法联结而成的庞大“星体堡垒”!其规模远超想象,更像是一座悬浮于星海中的战争城市。堡垒表面,密布着各种防御工事、能量炮塔、停泊平台,依稀可见往昔的繁华与威严。
她也“听”到了更多杂乱的声音碎片:急促的战情汇报、决绝的调度指令、战友之间短暂的鼓励、以及……一种背景中始终存在的、如同低语般令人不安的“沙沙”声,仿佛有无数细小的东西在啃噬着星体本身。
最让她心神震动的是,当她将意念集中到“探寻星陨峰现状与潜在危险”时,战印的光芒忽然剧烈闪烁了一下,传递出一段极其强烈、却又充满矛盾感的预警信息:
“……核心……封印……松动……警告……不可靠近……核心……传承……必须……取得……”
信息断断续续,却反复强调“核心”区域,既警告危险,又似乎暗示那里有必须取得的东西(传承?)。这印证了林昊关于“星陨峰”可能是“毒瘤”与“宝藏”并存之地的判断。
“烈苍前辈他们,当年到底在星陨峰核心封印或守护着什么?又是什么在导致封印松动?是虫族?还是其他东西?”苏婉心中充满了疑问。
除了这些信息,战印也开始反馈给她一些更具体的“应用技巧”。并非直接的功法,而是一些关于如何更高效地调动战魂之力进行防护、如何将战意融入领域形成压制、甚至如何通过印记进行超短距离、极简信息的“战魂共鸣”传递的模糊体悟。这些技巧都需要她花费大量时间去练习和掌握。
修炼之余,两人也会交流所得。林昊将关于空间“伤痕”与净化思路告知苏婉,苏婉则分享了星陨峰的模糊景象与战印的预警。信息拼凑之下,星陨峰的轮廓与危险程度在他们心中越发清晰,也让他们对三个月的准备,有了更明确和紧迫的方向。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即便他们深居简出,麻烦依旧会找上门来。
这日,林昊正在尝试以几种特定属性的材料,配合混沌之力,勾勒一个用于稳定微型空间紊乱的实验性阵纹。院外禁制忽然被触动,传来文渊执事略显急促的传音:
“林客卿,苏客卿,阵院‘万材殿’那边出了点问题。您半月前申请兑换的那批‘虚空晶砂’和‘定星玉髓’,在出库核对时,发现库存记录与实物不符,疑似被人提前截留或调换了部分。值守执事正在核查,但可能需要您亲自过去确认一下申请流程。”
虚空晶砂和定星玉髓,正是林昊构思中的“空间稳定净化阵”所需的关键辅材,虽非顶级稀有,但需求量不小,且品质要求较高。他为此支付了不菲的贡献点。
林昊眉头一皱。万材殿管理森严,这种低级的“库存不符”错误极少发生,偏偏发生在他急需用材之时?
“我去看看。”林昊对苏婉说了一声,便起身出门。
苏婉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小心。”
“放心,不过是些见不得光的小动作。”林昊冷笑一声。
来到万材殿,这里一如既往地繁忙。负责林昊订单的是一名面相憨厚的中年执事,此刻正满头大汗地核对着一枚枚玉简和仓库禁制记录。
“林客卿,实在抱歉!”见到林昊,中年执事连忙迎上,脸上带着惶恐与不解,“您申请的‘上品虚空晶砂’五十份、‘纯净定星玉髓’三十方,库房记录显示三日前还有足额库存。但今日按单提取时,却发现晶砂少了十五份,玉髓少了八方,且剩余的部分……品质似乎略有瑕疵,达不到上品和纯净标准。”
他指着旁边两个打开的玉盒,里面盛放的晶砂光泽暗澹,蕴含的空间波动远不如描述;玉髓也显得有些浑浊,内部星光斑点分布不均。
“可有出入库记录异常?”林昊平静问道。
“正在查……怪就怪在这里,所有记录都显示正常,没有大批量出库的记录。”中年执事擦着汗,“只有……只有昨日傍晚,孙皓孙公子持钟离副院长的手令,以‘研究周天星衍大阵关键节点’为由,紧急调用了一批同类材料,但数量与您缺失的并不完全吻合,且他调用的是‘特供库’的储备,理论上不该影响常规库存……”
孙皓?钟离副院长的手令?
林昊眼中寒光一闪。果然是他!虽然做得隐蔽,甚至可能利用了权限漏洞或管理疏忽,但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干扰他的材料获取,意图再明显不过——拖延他的研究进度,恶心他,甚至可能希望他在气愤之下做出不理智的举动。
“此事我会向阵院监理处反映。”林昊没有当场发作,只是澹澹道,“缺失和品质不符的材料,请按规记录,并为我重新下单,优先调配。若因此延误我的研究,影响后续为殿中做出的贡献,责任该由谁负,想必监理处和殿主自有公断。”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意。那中年执事闻言,冷汗流得更多了,连忙称是。
林昊没有多停留,转身离开。他知道,向监理处反映未必能立刻解决问题,孙皓既然敢做,恐怕早有准备,甚至可能得到了某些人的默许。但这是一种态度,表明他并非任人揉捏,且会将事情摆在明处。
回到听竹轩,林昊将事情告知苏婉。
“孙皓这是狗急跳墙了。”苏婉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正面竞争不过,就用这种下作手段。”
“跳梁小丑罢了。”林昊反倒平静下来,“他越是如此,越是说明他心虚,对自己的实力没有信心。我们不必与他过多纠缠,浪费时间。材料问题,我会想办法解决。”
他沉吟片刻,取出一枚玉简,烙印下一段信息,通过客卿令牌,发送给了阵院讲武堂中,一位与他交流较多、为人颇为正直、且对孙皓骄纵早有微词的徐姓长老。信中并未直接告状,只是以请教阵法问题为引,委婉提及了在研究“空间稳定阵法”时遇到优质材料短缺的困扰,询问是否有其他获取渠道或替代方案。
很快,徐长老便有了回复。回信中除了解答了部分阵法疑问,还附上了一个私人渠道的联系方式,并表示愿意以自己的名义为他担保,紧急调用一批品质达标的材料,所需贡献点可按内部优惠价结算,只是需要林昊亲自去“百炼峰”的一处私人炼器坊提取。
“看来,阵院中,也并非人人都喜欢孙皓那套。”林昊收起玉简,对苏婉道,“我这就去百炼峰一趟。你在院中小心,若有异常,立刻传讯。”
“嗯,你也小心。”苏婉点头。
林昊离开后,听竹轩恢复了安静。苏婉继续沉浸在战魂印记的体悟中。
然而,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院外禁制再次被触动。
这一次,传来的却是一个陌生而甜美的女声:“苏婉姐姐在吗?小妹是丹殿弟子柳依依,奉文渊执事之命,为姐姐送来新一批的‘蕴星安魂丹’,说是殿主特意吩咐,助姐姐巩固神魂,备战推演。”
苏婉眉头微蹙。文渊执事派人送丹药?殿主吩咐?为何事先没有传讯告知?而且,这声音似乎有些……过于热情了?
她并未立刻打开禁制,而是将神念悄然延伸出去。只见院外站着一名身着淡绿色裙裳、容貌娇俏的少女,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玉盒,正笑吟吟地望着院门。少女气息在武皇巅峰,看起来人畜无害。
但苏婉灵魂深处的战魂印记,却在此刻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本能的“排斥”与“警惕”感。这感觉非常细微,若非她此刻精神高度集中,几乎无法察觉。
不对劲!
苏婉眼神一凝,并未撤销禁制,而是隔着禁制,清声问道:“原来是柳师妹。有劳了。不过文渊执事先前并未传讯于我,不知师妹可否出示一下执事令牌或传讯印记?”
院外少女脸上笑容不变:“哎呀,姐姐真是谨慎。令牌在此。”说着,她举起一枚银色令牌,正是引贤殿执事的制式令牌。
令牌无误。但苏婉心中的警惕并未消除。战魂印记的预警,绝非空穴来风。
“既如此,请师妹将丹药放在院门外石台上即可。我稍后自取。有劳了。”苏婉依旧没有开门。
那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失望,但很快恢复笑容:“也好。那姐姐记得及时取用,这丹药需以特定手法封存,不宜久置。”她将玉盒放在石台上,又关切地叮嘱了一句,这才转身离去。
直到那少女的身影消失在云雾小径尽头,苏婉才以神念隔空摄起玉盒,并未直接触碰,而是先以一层太阳真火包裹,仔细探查。
玉盒本身并无异常,但当她以神念渗透进去,检查那几枚“蕴星安魂丹”时,脸色顿时一寒!
丹药外形、气味、灵力波动都与真正的蕴星安魂丹一般无二,但在丹药最核心的药力凝聚点,却隐藏着一丝极其隐晦、几乎与丹药本身完美融合的、阴冷污秽的精神印记!这印记的性质,与废矿星中那些虫族衍生物散发的灵魂侵蚀波动有几分相似,但又经过了巧妙的伪装和弱化!
若非她有战魂印记对这类污秽力量的天然敏感,且检查得足够仔细,绝对无法发现!
这哪里是安魂丹?分明是蚀魂毒!一旦服下,短期内或许会感到神魂被滋养的假象,但时日一长,那隐藏的精神印记便会如同跗骨之蛆,潜移默化地侵蚀灵魂,干扰神智,甚至在关键时刻可能引爆,造成严重的神魂创伤!
好阴毒的手段!而且伪装得如此高明,连送药之人的身份都安排得合情合理!
苏婉眼中金红与暗金光芒交织,一股冰冷的杀意弥漫开来。先是林昊的材料被截,现在又是自己的丹药被下毒……对方的手段,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她立刻通过子母传讯符,将此事告知正在百炼峰途中的林昊。
林昊的回讯很快到来,只有短短一句:“丹药封存好,留作证据。勿动声色,加强戒备。我尽快回来。”
收起传讯符,苏婉看着手中那盒危险的“丹药”,又望了一眼院外看似平静的云雾。
山雨欲来,狂风已至。暗处的黑手,似乎越来越按捺不住了。
她轻轻抚过眉心,那暗金色的星辰纹路微微发烫,传递着不屈的战意。
“来吧。让我看看,你们还有什么招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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