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像一盅温好的琥珀酒,沿着城市天际线缓缓倾倒,将云层染成深浅不一的金红。陆家老宅旁那栋三层别墅里,落地窗完全敞开,初夏的晚风裹挟着玉兰花香飘进客厅,卷起纱帘轻轻晃动。墙上的荣誉证书与奖杯在暖光中泛着温润光泽——林薇的“年度城市更新设计奖”、陆承烨的“最具社会责任感企业家”奖杯、“薇光咨询”与陆氏集团合作的“清源重生”案例金奖……每一座都镌刻着属于他们的传奇。
二楼起居室的观景阳台上,藤编吊椅轻轻摇晃,两个依偎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
林薇的头发比年轻时短了许多,齐肩长度衬得脖颈愈发修长,发尾染着不易察觉的浅棕。她穿着米白色亚麻长裙,膝盖上摊着一本老城改造项目图册——她三年前创立的“拾光”城市更新工作室刚中标市中心历史街区改造计划,图纸上用荧光笔标注的老建筑,正是她当年跑“清源”市场时路过的老街巷。此刻她指尖无意识地在陆承烨掌心画圈,留下细碎的痒意。
陆承烨的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依旧紧实的小臂,手腕上是块低调的机械表,还是他们结婚十周年时林薇送的礼物。他刚结束跨国视频会议,金丝眼镜随手放在旁边的竹编小几上,镜架边缘被岁月磨得有些温润。时光在他眼角添了几道细纹,却让那双曾冷冽如寒潭的眼睛,沉淀出更深邃温和的光,看向林薇时,总像盛着整片星空。
“妈妈!爸爸!快来看!”
清脆的童声从楼下花园传来,打破了阳台的静谧。七岁的陆思薇举着一幅水彩画冲进客厅,扎着的高马尾随着跑动晃悠,身后跟着耐心收拾画笔的张阿姨。
“我画的落日!美术老师说可以参加学校的画展!”小女孩踩着楼梯扶手旁的卡通台阶爬上阳台,献宝似的把画递到两人面前。画纸上,橙红与紫粉的颜料肆意交融,笔触稚嫩却充满张力,右下角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送给世界上最相爱的爸爸妈妈。
林薇接过画,指腹轻轻抚过纸面未干的颜料,眼眶微微发热。她搂过女儿柔软的肩膀,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真美,像莫奈的印象派画作,比窗外的落日还要动人。”
“莫奈是谁呀?”陆思薇眨着和父亲如出一辙的深邃眼睛,小手攥住林薇的裙摆。
“是一个很会捕捉光和影的画家爷爷。”陆承烨伸手把女儿抱到膝上,指着天边渐沉的夕阳,“你看,真正的落日会变颜色,就像你的画笔一样,每一秒都不一样。”
小姑娘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刚好看见最后一抹金红沉入远处的写字楼群,忍不住“哇”了一声。张阿姨在楼下轻声提醒该准备晚餐了,陆思薇立刻滑下父亲的膝盖,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认真问道:“爸爸妈妈,幼儿园老师说,我们班只有我从来没见过爸爸妈妈吵架,是真的吗?”
林薇与陆承烨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忍俊不禁的笑意。
“不是没吵过。”陆承烨摸摸女儿的头,声音温和,“是吵完之后,我们会告诉对方自己的想法,然后更爱彼此。”
这个答案显然超出了七岁孩子的理解范围。陆思薇歪着头想了半分钟,最终决定把问题抛在脑后,蹦跳着喊着“要吃草莓布丁”跑下楼,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
吊椅重新恢复缓慢的晃动。林薇把头靠在陆承烨肩上,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熟悉的雪松与书香混合的气息——这么多年,他换过不少香水,西装品牌也随场合调整,唯独这个由洗发水与书房气息融合的味道,从未改变,是她最安心的味道。
“其实思薇说得不对。”林薇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笑意,“上周我们还为老宅东厢房的改造方案吵了一架,你坚持要做商业展厅,我偏要保留原来的格局做社区图书馆。”
“那叫理性讨论,不是吵架。”陆承烨一本正经地纠正,指尖划过她的发梢,“而且最后是你赢了,我只是尊重专业意见。”
“是因为我拿出了完整的保护性改造数据,比你的商业计划多三页详实的社区调研。”林薇仰头看他,眼底闪着狡黠的光,“还是因为我说‘那棵老玉兰树见证过我们第一次一起见爷爷,我要它再活一百年’?”
陆承烨失笑,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身体传递过来:“后者占比百分之七十。”
林薇也笑了。是啊,那棵玉兰树。当年她第一次随他回老宅见陆振寰,紧张得手心全是汗,是他在玉兰树下悄悄握住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写下“别怕”。如今那棵树愈发繁茂,每年春天都会开得满树洁白,像在守护他们的时光。
夕阳又沉下去一些,天空从玫瑰紫渐渐过渡到深邃的蓝,云絮被镶上的暗金边也淡了下去。远处写字楼的灯光渐次亮起,像提前登场的星群,点缀在墨蓝色的天幕下。
“时间真快。”林薇轻声感叹,“有时候早上在工作室画图,抬头看见窗外的阳光,还会恍惚一下,以为自己还在那间月租三千的出租屋里,闹钟一响就要赶去嘉格做‘芬漾’的公关报告。”
陆承烨的手臂下意识收紧了些,指尖微微用力。“我倒是经常做一个梦,”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梦见回到你被陆明远算计的那条巷子,我跑得不够快,没追上那辆失控的车……”
“都过去了。”林薇立刻转身环住他的腰,脸颊紧紧贴在他胸口,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你看,我们现在在这里,思薇在楼下等着吃布丁,玉兰树年年开花,一切都很好。”
是啊,在这里。在他们共同设计的家里——书房是打通的两间,她的建筑图册与他的商业文件共享一面墙的书架,中间留出的位置摆着一家三口的合影;花园里,她亲手种下的玉兰和绣球开得热闹,旁边是他坚持保留的罗汉松,一柔一刚相映成趣;厨房的中岛台按照她的身高定制,台面下藏着她的零食罐,而酒柜里永远整齐摆放着他收藏的威士忌,每一瓶的开瓶日期都有记录。
就连墙上的那些荣誉,也都是交错摆放的——她的“年度创新设计大奖”旁边,是他的“最具社会责任感企业”水晶碑;“薇光咨询”的案例金奖,紧挨着陆氏集团的“最佳合作伙伴”证书。他们从未想过要依附彼此,而是始终势均力敌,彼此辉映。
最特别的,是客厅壁炉上方那个定制的玻璃匣子。里面没有名贵的珠宝藏品,只有两份文件:一份是当年那份被撕碎又精心粘好的《合作协议》,泛黄的纸页上裂痕依旧清晰,却被细心地压平;另一份是他们结婚五周年时一起手写的《共同生活与成长公约》,字迹一个凌厉一个清秀,交织在同样温柔的标题下。
那公约没有法律效力,却比任何合同都更能约束彼此,也更能温暖彼此:
1. 坦诚沟通,吵架不过夜,睡前必须说“晚安”;
2. 尊重彼此的事业边界,不做对方人生的“导师”,只做最坚定的支持者;
3. 每年必须有一次单独旅行,暂时卸下父母、企业家的身份,重新认识世界和彼此;
4. 家里的重大决策共同商议,少数服从多数(思薇的意见占一票);
5. 记住对方的喜好,也包容彼此的小缺点(比如陆承烨不喜欢香菜,林薇开车会迷路);
……
10. 永远记得,爱是一时的心动,更是日复一日的实践。
“对了,”林薇忽然想起什么,从吊椅旁的竹篮里拿出手机,“下个月去巴黎的行程我调整好了,最后一天特意空出来。你不是一直想去看圣礼拜教堂的玫瑰窗在晨光里的样子吗?”
陆承烨挑眉,伸手拿过她的手机翻看行程表:“我记得某人上周还说,最后一天要留给奥赛博物馆的印象派展厅,说一定要看莫奈的《睡莲》真迹。”
“所以我们可以早起去教堂看彩窗,上午泡在奥赛,下午在塞纳河边找家咖啡馆发呆,晚上去吃你推荐的那家米其林三星。”林薇眨眨眼,“像所有普通情侣一样,不用谈工作,不用看报表,就单纯享受时间。”
他低笑出声,俯身咬住她的耳垂轻喃:“陆太太现在的行程安排,比陆氏集团的年度规划还周密。”
“跟你学的,陆先生。”林薇故意用当年在嘉格时的称呼,语气带着调侃,“效率至上,统筹优化,资源最大化利用。”
暮色彻底四合,天际最后一抹绛紫也融入了深蓝。远处传来悠扬的钟声,是老城那座百年教堂的晚祷钟声,低沉而绵长。
花园里的感应地灯自动亮起,暖黄的光晕勾勒出玉兰树的轮廓。那棵树今年开得格外好,层层叠叠的白色花瓣在夜色里像一盏盏温润的玉灯,晚风拂过,落下几片花瓣,飘落在阳台的竹编地毯上。
在这片静谧的夜色中,林薇忽然轻声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多年未变的、狡黠的温柔:
“陆总——”
她故意拉长语调,像极了多年前在嘉格的办公室里,她偶尔鼓起勇气跟他开玩笑时的样子,带着点试探,又带着点笃定。
“现在的规则是什么?”
陆承烨的身体明显顿了一下,随即慢慢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这个简单的问题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洪闸——那些冰冷的条款、严苛的扣分表、不容逾越的红线警告,那些在会议室里的交锋、在出租屋里的试探、在病床前的守护,那些在规则边缘游走,最终却将所有规则彻底重塑的日日夜夜,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他低下头,在渐浓的暮色中精准地找到她的眼睛。四十七岁的林薇,眼角有了细纹,却依然清亮,依然盛得下整个世界的星光,也依然只映着他一个人的影子。
他吻了吻她的发顶,那里有和他同款的洗发水清香,是属于“我们”的味道。然后,他用一种近乎庄严的温柔,一字一句地回答:
“陆太太,规则是——”
他故意停顿,感受到怀里的她微微屏住了呼吸,指尖攥紧了他的衬衫衣角。
“爱你。”
话音落下,他又顿了顿,看着她眼中瞬间亮起的光,唇角扬起一个无比柔软的弧度。
“以及——听你的。”
林薇愣住了,随即笑出声来,笑得眼眶发湿,笑得把脸埋进他怀里,肩膀轻轻颤抖。不是“遵守你的规则”,也不是“服从你的安排”,而是“听你的”。这个简单的词里,藏着尊重,藏着信任,藏着甘愿交付的柔软,更藏着历经千帆后,依然选择与她并肩的坚定。
陆承烨紧紧搂着她,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发顶。他的目光越过她的肩头,看向客厅里温暖的灯火,看向壁炉上那个装着他们过往与承诺的玻璃匣子,最后落在花园里那棵繁茂的玉兰树上。月光透过枝叶洒下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他们一路走来的痕迹,有明有暗,却始终向前。
“其实还有第三条规则。”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笑意。
“嗯?”林薇抬起满是泪痕的脸,鼻尖红红的,像只受了委屈又被安抚好的小猫。
他捧住她的脸,拇指轻轻擦过她湿润的眼角,目光望进她眼底最深处,那里有他一生的牵挂:“规则是——这场以爱为名的‘博弈’,我们要玩一辈子。”
话音刚落,楼下琴房突然传来断断续续的钢琴声——是陆思薇在弹那首刚学会的《月光》。稚嫩的琴音磕磕绊绊,却弹得无比认真,音符随着晚风飘上来,与远处的钟声交织在一起,温柔得让人沉醉。
林薇凝视着他,凝视着这个曾经用规则将她禁锢,最终却为她打破所有规则,又与她共同建立新规则的男人。他是她的陆先生,是她孩子的父亲,是她事业上的伙伴,更是她灵魂的归处。
她凑上去,轻轻吻了吻他的唇角,带着刚笑出的泪痕,却无比柔软。
“成交。”她说。
阳台上再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有晚风拂过玉兰树的轻响,楼下断断续续的钢琴声,和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剪影,渐渐融入温柔的夜色里。
客厅壁炉上方的玻璃匣子里,那份手写的公约静静躺着,最后一行空白处,似乎随时可以添上新的内容——用他们的余生,慢慢写。
而规则,从来都不是束缚。
是两个相爱的人,为彼此画下的、最自由的疆域。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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