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艘骨舟残骸渗出的墨绿煞气如活物般蠕动，于月光下聚合成一道虚淡人影。天机子那双冰锥似的眼眸穿透夜色，牢牢钉在王小仙后背，目光中带着三分玩味、七分算计。
王小仙甚至没有回头，只屈指一弹，道种表面赤金旋纹骤然暴涨，在背后凝成一幅“因果镜像”。镜中倒映出天机子虚影的每一缕煞气流转轨迹，连其眼角最细微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天机子前辈，大老远弄个虚影来送行，真是折煞小辈了。”王小仙慢悠悠转身，痞笑里透着警惕，“莫非墨渊老儿给的卦金不够，前辈也要来分一杯‘仙魔债’的羹？”
天机子虚影并未开口，那墨绿煞气却凝成古篆符文，于空中排列成卦：“葬仙崖顶，阴阳交割；轮回碎片，命劫之始。王小仙，你身上欠的债……比老夫算盘上的珠子还多三成。”
话音落下，符文陡然炸开，化作万千墨绿细丝，如蛛网般罩向王小仙周身要穴！每一道细丝尖端都凝着“算尽天机”的道韵，竟是要直接推演王小仙的命数轨迹！
“好胆！”凌无双阔刀横斩，七道“千嶂叠”气旋如山脉碾压。刀罡触及墨绿细丝，却如劈入粘稠泥沼，细丝非但未断，反而顺着刀身反卷而上，眨眼间就要缠上凌无双手腕！
苏清寒冰魄剑轻吟，剑穗铃音凝成冰霜屏障。可那细丝竟无视寒霜，直透屏障而来——它们推演的不是实物，而是命理轨迹！
“因果遮蔽·命数乱流！”王小仙猛然跺脚，脚下老槐树根须破土而出，裹挟着地脉浊气冲天而起。道种灰白道韵与浊气交融，凝成一团混沌雾气，将墨绿细丝尽数吞没。
雾气中传来噼啪炸响，似有万千算珠在相互碰撞。天机子虚影微微晃动，冰锥般的眼中首次闪过一丝讶异：“以浊掩清，乱己命数……你这小子，狠起来连自己都敢坑。”
“前辈谬赞。”王小仙抹了把额角冷汗，痞笑不变，“小爷的命数本就一团乱麻，多搅和几道也无妨。倒是前辈这‘天机算丝’，耗的是本命寿元吧？”
天机子虚影沉默三息，墨绿煞气淡去一分。
王小仙趁势追击，掌心“蚀骨债”烙印亮起幽光：“蚀骨卫的煞气，前辈用得可还顺手？要不要小爷再送您几道‘因果反噬’，帮您算算这笔‘借用债’何时该还？”
“伶牙俐齿。”天机子虚影终于开口，声音如碎冰摩擦，“墨渊许老夫三枚‘幽冥延寿丹’，换你葬仙崖一行命劫轨迹。这笔买卖，老夫不亏。”
“那前辈算出来了么？”王小仙眼睛眯成缝。
“算出一半。”天机子虚影指尖凝出一枚血色卦象，“你会在葬仙崖底见到尸冥老人真身，完成‘百年之约’首步仪式。但仪式所需的三件信物，你只得其一。”
血色卦象炸开，化作三幅画面——
第一幅：林昊天将轮回印碎片嵌入崖壁，碎片与崖壁机关完美契合，竟引动地脉深处传来古老锁链拖拽之声。
第二幅：墨渊黑袍猎猎，手持一尊青铜古灯立于葬仙崖顶。灯芯幽绿火焰跳动间，映照出崖底万丈深渊中若隐若现的祭坛轮廓。
第三幅：王小仙掌心玉印与祭坛共鸣，却因缺少另外两件信物，祭坛仅开启三分之一便轰然闭合，反噬之力将周遭十丈岩石碾为齑粉！
“轮回印碎片、幽冥引魂灯、葬仙祭坛钥。”天机子虚影一字一顿，“三物齐，仪式成。你只有玉印，林昊天持碎片，墨渊掌古灯……这局，你怎么破？”
王小仙盯着那三幅画面，痞笑渐渐敛去。道种表面赤金旋纹如呼吸般明灭，识海中尸冥老人的叹息再次回荡：“老夫早说过，那两人……不会让你轻易完成约定。”
“前辈既然来送情报，不妨送佛送到西。”王小仙突然咧嘴一笑，掌心“因果贷”烙印亮起，“您算这一卦，耗了多少寿元？小爷用‘百年气运贷’帮您补三成，换另外两件信物的下落，如何？”
天机子虚影骤然剧震！
墨绿煞气疯狂翻涌，那双冰锥眼眸死死盯住王小仙掌心的烙印，声音里首次带上骇然：“你……你竟真修成了‘因果预支’之术？！此术逆乱天道，每用一次折损三成命数，你——”
“小爷的命数，够折。”王小仙打断他，烙印光芒愈盛，“换不换？三成寿元补益，够您多算三卦了。”
虚影沉默。
夜风呼啸，老槐落叶在两人之间盘旋成新的卦象。黑爷双耳紧贴地面，谛听血脉催动到极致，突然低吼：“老大，这虚影的本体在西南七百里外！正在用‘移星换斗’大阵远程维持！”
“七百里……”王小仙眼中精光一闪，道种灰白道韵骤然化作三千细丝，顺着地脉浊气反向追溯，“那前辈可得快些决定——您这虚影，最多再撑十息。”
天机子虚影终于动了。
墨绿煞气凝成一只枯瘦手掌，掌心托着三枚血色铜钱。铜钱于空中翻滚九次，落地成卦——竟是一副“水火未济”的凶象！
“西南八百里，白骨荒原深处，有幽冥殿‘炼器窟’。”天机子语速极快，虚影已开始透明，“墨渊的引魂灯三日前送返重炼，明日辰时方可取回。你若能在辰时前截住送灯之人……”
话音戛然而止。
虚影彻底消散前，那双冰锥眼眸深深看了王小仙一眼：“小子，记住——卦象显‘未济’，是凶亦是转机。你身上最大的变数，不是因果道种，而是……”
未尽之言随虚影一同崩散。
王小仙站在原地，掌心“因果贷”烙印缓缓黯淡。道种表面多了三道细微裂痕——方才那番追溯与谈判，竟真预支了未来三十年的部分气运！
“老大，这老神棍的话能信几成？”赤灵儿收剑上前，红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七成。”王小仙摩挲着青铜护符，符面地图已自动更新——西南方向八百里处，赫然标出“白骨荒原·炼器窟”的猩红标记，“天机子这种老狐狸，不会全说真话，但也不会全说假话。他想看的是变数，是小爷和墨渊谁能给他更多‘卦资’。”
凌无双阔刀入鞘，七道气旋缓缓收敛：“那咱们是直扑葬仙崖，还是先去白骨荒原截灯？”
“分兵。”王小仙语出惊人。
众人齐齐一愣。
苏清寒冰魄剑微颤，剑穗铃音凝出问号形状：“分兵？墨渊和林昊天在葬仙崖陈兵数千，咱们本就人手不足，若再分兵……”
“正因人手不足，才要分兵。”王小仙打断她，眼中闪烁着算计光芒，“墨渊老儿既然算准小爷会去葬仙崖，沿途必布重重杀阵。咱们若全军扑去，正中他下怀。”
他屈指在护符地图上连点三处：“赤灵儿、王魈、赵明，你三人率二十名外门精锐，乘‘缩地舟’走明路，大张旗鼓往葬仙崖去。记住，一路逢山开道、遇水搭桥，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赤灵儿眼睛一亮：“声东击西？”
“不止。”王小仙咧嘴，“还要敲山震虎。你三人修为都已至筑基后期，配合‘痞仙团’名头，足够让墨渊分出一部分兵力盯着你们。”
他转向凌无双和苏清寒：“你二人随我，借黑爷的‘地脉潜行’与鸡哥的‘涅盘火掩息’，暗渡白骨荒原。六个时辰……不，我们只有四个时辰。”
“四个时辰？”凌无双皱眉，“八百里白骨荒原，即便全力遁行也需三个时辰。剩余一个时辰要截杀送灯人、夺取引魂灯，再赶赴葬仙崖……时间太紧。”
“所以得加点‘料’。”王小仙突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道种表面。
赤金旋纹疯狂旋转，道种裂痕处涌出灰白雾气，于空中凝成三枚巴掌大的“因果符箓”。符箓表面流转着“加速”、“隐匿”、“破障”三道复合道纹，每一道都透着令人心悸的波动。
“因果贷·三连预支！”王小仙脸色瞬间苍白三分，声音却依旧平稳，“一枚符箓可维持一个时辰，足够咱们在白骨荒原来回穿梭。但代价是……此行若败，道种将陷入三月沉寂。”
众人倒吸凉气。
道种沉寂三月，意味着王小仙在这期间无法动用任何因果神通，修为也会跌落至筑基初期！这是真正的破釜沉舟！
“老大，这赌注太大。”黑爷耳道幽蓝涟漪剧烈波动，“不如让老夫用谛听血脉探清炼器窟虚实，再做打算？”
“来不及了。”王小仙摇头，目光投向东方天际——那里已泛起鱼肚白，“天机子特意选在此时现身，就是在提醒小爷:墨渊的灯明日辰时取回，而林昊天嵌入崖壁的轮回印碎片，会在午时引动‘葬仙大阵’第一波变化。”
他将三枚因果符箓分给凌无双、苏清寒和自己，剩余的精血抹在青铜护符上。护符“道玄”二字骤然迸发刺目强光，竟在符面投射出一幅实时动态地图——
地图上，代表墨渊势力的黑袍标记如蚁群般盘踞葬仙崖顶；林昊天的金冠标记立于崖壁机关前，身旁环绕着十三道气息强横的护卫光影；而在西南八百里处的白骨荒原，一道幽绿灯形标记正缓缓移动，其前行路线上标注着三处猩红骷髅头:万骨坑、噬魂泽、炼器窟哨卡！
“看到没？”王小仙指尖点在那盏幽绿灯形标记上，“送灯人已从炼器窟出发，走的是最险的‘白骨秘道’。按这速度，两个时辰后便会经过万骨坑——那是咱们唯一能神不知鬼不觉截杀的地点。”
苏清寒凝视地图，突然轻咦一声：“这送灯人……修为似乎只有筑基中期？”
“所以才是陷阱。”王小仙冷笑，“墨渊老儿何等人物，岂会派筑基中期护送重宝？这盏灯要么是假货，要么……灯本身就是杀招。”
他收起护符，环视众人：“现在，还有人要劝小爷别分兵么？”
营地里一片寂静。
唯有夜风卷起篝火余烬，在众人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赤灵儿突然单膝跪地，赤焰剑插入面前土中：“老大既已决断，灵儿必不负所托！此去葬仙崖，定闹他个天翻地覆！”
王魈、赵明紧随其后，二十名外门精锐齐刷刷抱拳，眼中毫无惧色。
“好。”王小仙扶起三人，掌心“蚀骨债”烙印亮起幽光，于每人眉心点下一道“因果标记”，“此标记可感应千里，若遇生死危机，标记自爆可换一炷香遁逃时间。记住，你们的任务是牵制，不是死战。”
“明白！”
赤灵儿三人领命而去，二十余道遁光乘着缩地舟冲天而起，故意拖出璀璨尾焰，将半个夜空照得亮如白昼。
王小仙目送他们消失在东方天际，这才转身看向凌无双二人：“咱们也该动身了。”
黑爷仰头发出一声低沉嘶吼，四爪猛踏地面。地脉浊气如泉涌出，裹挟着三人一兽沉入地下三丈深处。鸡哥羽翼展开，金红涅盘火化作蛋形光罩，将地脉波动与气息尽数掩盖。
地底潜行，远比空中飞遁凶险百倍。
白骨荒原之所以得名，便是因其地下埋着上古仙魔战场的无数尸骸。这些尸骸历经万年煞气浸染，早已化作“地煞阴骨”，稍有灵气波动便会苏醒，如潮水般涌向活物。
王小仙三人刚潜行出百里，前方地脉便传来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是阴骨潮！”黑爷双耳竖起，谛听血脉催动到极致，“左侧三百丈有三千具，右侧五百丈有五千具，正前方……地下百丈处埋着一具金丹期的‘白骨将’！”
话音未落，四周岩壁骤然炸裂！
无数惨白骨手破土而出，每一只骨手指尖都凝着墨绿尸毒，抓向光罩内的三人。更恐怖的是，那些骨手竟能无视涅盘火的灼烧，硬生生撕开光罩一角！
“裂地刀罡·千嶂叠！”凌无双阔刀横扫，七道气旋叠加如山脉碾压，将左侧涌来的骨手尽数震碎。可碎骨落地后竟自行重组，眨眼间又凝成新的骨手，数量反而多了一倍！
“冰魄镜·凝霜陷阱！”苏清寒剑诀连点，万千冰镜于地底凝结，镜面折射出骨手轨迹。部分骨手撞上冰镜，被镜中倒映的自身攻击反震碎裂，可仍有大半绕过陷阱，如潮水般涌来。
王小仙没有动手。
他盘膝坐在光罩中央，双目紧闭，道种表面赤金旋纹正以某种玄奥频率闪烁。识海中，尸冥老人传授的“因果牵引术”残篇文字如走马灯般流转。
“地煞阴骨……煞气浸染……万年不腐……”他喃喃自语，突然睁眼，“原来如此！这些骨头不是‘活’了，是被‘煞气因果’操控着！”
掌心“因果贷”烙印骤然亮起。
这一次，他没有预支气运，而是将烙印按向地脉深处，口中低喝：“因果追溯·煞气源头！”
灰白道韵如蛛网蔓延，顺着地脉煞气反向追溯。三息之后，道韵骤然绷直——源头竟在前方百丈处，那具金丹期白骨将的胸腔之内！
“白骨将胸口有枚‘煞气结晶’，是它在操控阴骨潮！”王小仙语速如飞，“凌无双，用‘千嶂叠’终极式震碎它胸口三寸岩层！苏清寒，冰魄镜凝成‘透光棱镜’，折射我的因果道韵进去！”
“明白！”
两人应声而动。
凌无双阔刀高举，七道气旋疯狂叠加，最终凝成一柄长达十丈的虚幻刀罡。刀罡未落，地底岩层已寸寸龟裂！
苏清寒冰魄剑轻旋，万千冰镜融合成一枚三棱冰晶。冰晶悬浮于王小仙面前，将他掌心射出的灰白道韵折射、聚焦，化作一道细如发丝的光线，精准刺向百丈外的白骨将胸口。
就在此时——
那具沉寂万年的白骨将，空洞的眼眶中骤然亮起两团幽绿鬼火！
“擅闯……荒原者……死……”
沙哑如碎骨摩擦的声音，竟直接响彻三人识海！
白骨将抬臂，一柄由万千骨手凝聚的巨斧凭空显现，斧刃裹挟着滔天煞气，迎向凌无双劈落的刀罡——
“轰！！！”
地底百丈，岩崩土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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