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这是意识重新粘合时,最先感知到的存在。不是暗河洞穴那种阴湿的寒,而是一种更加纯粹、更加空旷、仿佛置身于巨大石质容器内部,被万年不化的沉寂所包裹的冷。
杨凡的眼皮沉重得像压着两座山。他用了很长时间,才让那细微的光线透过睫毛的缝隙,渗入一片黑暗的视野。
模糊的视野里,首先浮现的是一片暗沉的、带着天然石纹的穹顶,很高,至少有三四丈。穹顶上稀疏地镶嵌着一些发光的石头,散发出的不是幽绿光,而是一种更加清冷、更加稳定的月白色微光,勉强驱散了绝对黑暗,却也将整个空间映照得更加清寂、空旷。
他还躺着,身下是坚硬、平整、带着凉意的石质地面。空气干燥,几乎没有任何流动感,也没有了外面腔室里那浓郁得近乎粘稠的地阴之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稀薄、但性质异常精纯凝练的……某种“空”的气息?难以形容,仿佛置身于一个被彻底净化、抽离了大部分杂质的空间里。
身体的知觉如同潮水般缓慢回归。随之而来的,是远比昏迷前更加清晰、更加无处不在的痛楚和虚弱。
头颅深处传来针扎斧凿般的剧痛,那是神识透支过度、濒临崩溃的后遗症。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太阳穴的抽痛,仿佛脑髓都在跟着震颤。
丹田气海空空如也,那种彻底枯竭的感觉让他内视时都感到一阵心悸。经脉虽然因为之前的地阴温养勉强修复了结构,但此刻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因为缺乏真元滋润而传来阵阵灼烧般的隐痛。肺部的旧伤依旧,呼吸时带着熟悉的血腥气和撕裂感。全身肌肉酸痛无力,仿佛被拆散后勉强拼凑起来,尤其是双臂和双腿,因为长时间的爬行和最后维持姿势的僵直,此刻几乎不听使唤。
干渴,如同火焰灼烧着喉咙和食道,嘴唇已经干裂出血。饥饿感倒是被更强烈的痛苦和虚弱暂时压制了,但肠胃传来的空洞感依旧提醒着他身体正滑向极限。
没有奇迹般的痊愈,没有醍醐灌顶的灵力灌体,更没有凭空出现的灵丹妙药。
他活下来了。仅此而已。
杨凡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脖颈,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在寂静得可怕的空间里格外清晰。目光扫视四周。
他躺在一个巨大的、近似圆形的石室中央。石室直径超过十丈,地面和墙壁都由同一种暗灰色的、打磨得异常光滑平整的巨石砌成,严丝合缝,几乎看不到接缝的痕迹。石壁上没有任何装饰、雕刻或门窗,浑然一体,仿佛一个巨大的石蛋内部。
唯一的“异常”,是正对着他躺卧方向的弧形石壁上,有一道“门”。
那并非真正的门扉,而是一道笔直、光滑、宽约三尺、高约一丈的竖状裂隙。裂隙内部一片深邃的黑暗,看不清通往何处。裂隙边缘的石质,呈现出一种被高温熔融后重新凝结的琉璃质感,与周围平整的巨石截然不同。这道裂隙,似乎就是他被“接纳”进来的入口?此刻却寂静地敞开着,像一张沉默的嘴。
石室内空无一物。没有桌椅,没有蒲团,没有玉简,没有法器,甚至连一粒尘埃都看不到。干净,整洁,死寂。
杨凡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这就是通过“资格验证”后进入的地方?一个空空如也的囚笼?或者是一个……中转站?
他尝试运转《冰心诀》,灵台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神识萎靡得几乎无法凝聚。他立刻停止,改为最基础的、不涉及神识的龟息调息,试图先让紊乱的气息和心跳平复下来。
然后,他开始检查自身。衣物破损潮湿依旧,贴在身上冰冷难受。储物袋还在腰间,但里面的东西……他艰难地分出一丝微弱到极致的神识探入——符箓所剩无几,丹药全无,几块下品灵石还在,但在这毫无灵气(或者说灵气性质古怪稀薄)的环境里,恢复效果恐怕微乎其微。
最后,他的手颤抖着,摸向胸口。
黑铁片和青铜板还在。贴着皮肤,传来一种温润的、平和的、与这石室清冷环境格格不入的暖意。当他手指触碰到它们时,那种暖意似乎微微增强了一丝,仿佛在确认他的存在。
至少,钥匙还在。
他艰难地用手肘支撑地面,试图坐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耗费了他几乎全部的力气,中途不得不停下来剧烈喘息,眼前阵阵发黑。汗水混着血污从额头滑落,滴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瞬间被吸收,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终于,他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坐了起来。仅仅是维持坐姿,就需要他调动残存的所有意志去对抗身体的虚弱和痛苦。
目光再次投向那道漆黑的裂隙。是出路吗?还是通往更深处的考验?
他现在这个状态,别说探索,连站起来走过去都成问题。
绝望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悄然缠绕上来。通过了九死一生的验证,却似乎只是从一个绝境,来到了另一个更加孤寂、更加无助的绝境。这里甚至没有地阴之气供他缓慢恢复!
就在他心神动摇之际,怀中黑铁片与青铜板的暖意,突然变得清晰而有节奏起来。不再是杂乱的热,而是如同脉搏般,一下,一下,稳定地跳动。同时,一段极其模糊、断续的意念流,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地传入他几乎封闭的识海。
那意念流破碎不堪,勉强能拼凑出几个关键“意象”:
“守……藏……空……待……合……补……”
紧接着,他感觉到身下坐着的、背靠着的石壁内部,似乎有极其微弱、与黑铁片脉动频率隐隐呼应的能量流转而过。与此同时,石室内那稀薄古怪的“空”之气息,开始极其缓慢地、如同呼吸般,向着他的身体汇聚而来。不是通过口鼻呼吸,而是仿佛从他皮肤的毛孔,从他干涸的经脉窍穴,丝丝缕缕地渗透进去。
这气息进入体内后,并未转化为真元,也没有滋养肉身。它更像是一种“清涤”和“温养”的力量,所过之处,带来一种微弱的清凉感,稍稍缓解了经脉的灼痛和神魂的撕裂感,但也仅此而已,无法提供实质性的恢复能量。
杨凡恍然。
“守藏之空……待合而补……”他沙哑地低声重复,干裂的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这石室,这“空”之气息,或许本身并不是什么机缘宝藏,而是一个……“修复舱”?或者说,一个为“钥匙持有者”准备的、极其基础的“休整点”?它只能提供最温和的环境和最基础的“稳定”效果,防止进来的人立刻死亡或伤势恶化,但无法提供恢复所需的“营养”和“能量”。
至于“合”与“补”——很可能是指需要集齐更多黑铁片(镇界石碎片),或者达到某种条件,才能真正“激活”这里的某些功能,或者打开通往真正核心区域的道路?
验证给予的“资格”,仅仅是“进入此休整点”以及“获得初步稳定”的权限。想要更多,他必须自己想办法恢复力量,然后去探索那道裂隙,或者寻找其他离开的方法。
希望依旧渺茫,但至少,他暂时不会立刻死去了。这石室似乎能维持他这种濒死状态一段时间。
他背靠着冰冷的石壁,缓缓闭上了眼睛。不再去思考遥远的出路和碎片之谜,而是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当下最紧迫的事情上——利用这石室提供的微弱“清涤温养”效果,以及黑铁片传递的稳定暖意,先让自己的精神和身体从彻底崩溃的边缘拉回来一点点。
他进入了最深层次的龟息状态,近乎假死,只保留最基础的生命维系和对外界危险的微弱感知。所有的痛苦、干渴、虚弱,都被他强行隔离在意识之外。此刻,恢复一丝清明,稳住伤势不恶化,就是最大的胜利。
石室内,月白色的冷光静静洒落,照在蜷缩在墙角的、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的修士身上。那道漆黑的裂隙,依旧沉默地矗立在对面,仿佛在等待,又仿佛本身就是答案的一部分。
时间,在这绝对寂静的“守藏之空”内,仿佛彻底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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