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麻木感,如同缓慢上涨的潮水,从四肢末端开始,向着躯干核心蔓延。这不是霜华带来的短暂刺痛,而是体温持续流失、阴寒之气在体内逐渐累积的征兆。杨凡背靠着冰冷石壁,蜷缩在裂隙边缘,每一次浅而悠长的呼吸,都在口鼻前凝成一小团转瞬即逝的白雾。他的脸色在月白微光下泛着一种不健康的青白,眉梢和鬓发上凝结的细微冰晶,在每一次颤抖中簌簌掉落几粒。
汲取霜华挥发湿气带来的那点微不足道的水分滋润,早已被身体贪婪地吸收殆尽,喉咙深处的灼痛只是从“燃烧”降级为“阴燃”,并未消失。更麻烦的是,那精纯阴寒之气正在他经脉和脏腑中沉积下来,像一层层无形的寒霜,包裹着、渗透着本就脆弱不堪的机体。《地煞镇岳功》的微弱本能只能引导其中极少一部分,大部分则如同附骨之疽,不断剥夺着身体所剩无几的热量,带来一种从骨髓深处透出的、绵长不绝的寒意。
而那金属腥涩味带来的不适感,也并未完全消散。它似乎并非单纯的毒素,更像是一种极其细微的、带有某种“信息”或“属性”的能量杂质,顽固地附着在他的神识感知边缘,让他的思维在偶尔凝神时,会莫名泛起一丝冰冷的、带着金属质感的“锐利”感,旋即又被《冰心诀》的清凉和黑铁片的温热抚平。这种扰动虽然轻微,但在需要极致专注和清晰思考的绝境中,却是一种潜在的干扰和隐患。
他就像行走在一根越来越细、且两端都在燃烧的钢丝上。一端是干渴与衰竭的烈焰,另一端是阴寒与异种能量侵蚀的冰渊。
但杨凡的眼神,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专注,都要明亮——那是将所有残余生命力都压缩到“观察”与“思考”这一件事上,所迸发出的、近乎燃烧般的锐利光芒。
他不再满足于仅仅在裂隙口汲取那点续命的“毒霜”。既然暂时死不了,就必须利用这用巨大代价换来的喘息之机,去“看”,去“听”,去理解这唯一的“不同”——这道深邃的裂隙。
他缓缓调整了一下姿势,将身体侧转,右耳轻轻贴在裂隙边缘那冰冷光滑的琉璃质壁面上,左眼则尽量靠近裂隙入口,向那片绝对的黑暗深处望去。
视觉几乎无用。裂隙内部仿佛吞噬了一切光线,只有入口处被石室微光映照的尺许范围,能看到同样光滑、笔直向内延伸的壁面,再往里便是纯粹的、浓得化不开的墨色。
听觉……起初也只有自己血液缓慢流动的粘滞声响和心脏沉闷的搏动。但当他极力抑制呼吸,将《冰心诀》运转到极致,把所有的听觉注意力都集中到右耳与石壁的接触点时,渐渐地,一些极其细微、几乎与环境本身融为一体的“声音”,开始浮现。
那不是真正的声音,更像是……某种“脉动”通过固体介质的传导。
一种极其低沉、缓慢、仿佛来自大地心脏深处的“嗡……嗡……”声,间隔很长,但每一次“嗡”鸣传来,他贴着的石壁都会产生几乎无法察觉的、同步的细微震颤。这震颤与他怀中黑铁片那稳定温热的脉动频率,竟然隐隐有某种比例关系!黑铁片的脉动更快、更细密,而那地底深处的“嗡”鸣则如同低沉的和声基石。
另一种“声音”,则是气流。极其微弱,若非他将感知提升到极限,根本无从分辨。那气流并非从裂隙外灌入,也非从裂隙深处吹出,更像是……在裂隙内部的某个深度,存在着一个稳定的、缓慢旋转的“气旋”或某种能量交换节点,引发的极其微弱的空气扰动。这扰动带来了那丝稀薄的水汽和更浓郁的阴寒土腥气,也带来了……一丝更加隐晦难明的“存在感”。
这“存在感”无法用五官捕捉,更像是一种精神层面的背景辐射。当杨凡将心神沉静到一定程度,试图去“倾听”那地底“嗡”鸣和气流扰动时,这种“存在感”便如同潜藏在深海下的暗影,悄然浮现。
它并非恶意,也非善意,更像是一种……“状态”,一种“性质”。冰冷,厚重,古老,带着一种历经无数岁月沉淀后的“漠然”。与石室那种“空”的清冷寂寥不同,裂隙深处的这种“存在感”更“实”,更“重”,仿佛承载着什么,又封锁着什么。
杨凡心中一动。他想起了那些精神回响中,那个相对冷静的前辈修士提到的“守藏亦为囚笼”,以及那个苍老叹息声所说的“地脉偏移”、“源渐枯竭”、“它们的侵蚀”。
难道这裂隙深处连接着的,就是所谓的“源”?或者,是“囚笼”所在?而那种漠然的“存在感”,是“源”本身的性质,还是……“囚笼”的意志?亦或是……“它们”?
信息太少,迷雾重重。
他尝试更进一步。小心翼翼地,他将恢复了一丝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神识,如同最纤细的蛛丝,从眉心探出,不是直接伸入裂隙黑暗(那太危险),而是贴着裂隙入口处的内壁,缓缓向下、向内的方向“浸润”过去,试图更清晰地感知那气流的源头和性质。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举动。神识受损严重,外放探查本就困难,且极易受到环境中未知能量的污染或攻击。
神识丝线刚探入裂隙口约三尺,那种冰冷的、厚重的“存在感”陡然增强了!不再是背景辐射,而像是一堵无形的、布满粗糙颗粒的墙壁,横亘在他的感知前方。神识丝线触碰上去的瞬间,杨凡浑身剧震!
无数破碎的、扭曲的、充满痛苦挣扎的意念碎片,如同被惊动的蜂群,顺着神识丝线反向汹涌而来!这些碎片比之前石室被动触发的“回响”更加杂乱、更加尖锐、充满了临死前的极致恐惧、不甘和疯狂!
“放我出去!!” “错了!全错了!” “不——!!!” “为什么是我?!” “力量……给我力量……” “冷……好冷……”
各种语言的嘶吼、哀求、诅咒、癫狂的呓语,混杂着强烈的负面情绪和死亡瞬间的影像碎片,疯狂冲击着杨凡脆弱的神识防线!
“哼!” 杨凡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口鼻中溢出一缕鲜血。他当机立断,就要斩断那缕神识丝线。
就在这危急关头,他怀中贴身放置的黑铁片与青铜板,同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温热!一股沉稳、厚重、带着某种“镇封”与“梳理”意味的波动,顺着他的经脉和神识联系,猛地迎向那些汹涌而来的混乱精神碎片!
嗤——
仿佛滚烫的烙铁按在积雪上。那些混乱、尖锐的负面碎片,在接触到黑铁片发出的波动时,竟如同遇到了克星,迅速消融、瓦解、平息!虽然数量庞大,但黑铁片的波动如同中流砥柱,牢牢护住了杨凡神识的核心。
不仅如此,在这波动的梳理下,少数一些相对“完整”或“关键”的碎片信息,竟被剥离出来,清晰地呈现在杨凡的意识中:
* 一幅模糊的画面:无数条闪烁着微光的通道(类似裂隙?),如同蛛网般向地心深处延伸,最终汇聚向一个巨大的、暗金色的、表面布满复杂流动纹路的球形空间轮廓。
* 一段简短断续的意念:“……循脉而行……非力可破……心契为引……失衡则噬……”
* 一种强烈的“警告”感觉:指向那些通道(裂隙)中的某些“岔路”或“节点”,传递出极度危险、一旦误入绝无生还的信号。
* 一个冰冷的认知:之前感知到的那种漠然“存在感”,并非某个具体意志,更像是那个巨大球形空间(“源”或核心?)本身散发出的、维持整个遗迹(或囚笼)基础运行的“场”或“规则”!
黑铁片的波动持续了大约三息时间,便迅速衰退,恢复了平常的温热脉动。那些汹涌的精神碎片狂潮也彻底平息下去,裂隙深处的“存在感”重新恢复了那种厚重的、背景辐射般的漠然。
杨凡“噗”地喷出一小口鲜血,其中竟带着些微冰渣。他萎顿在地,气息更加微弱,刚刚因为汲取霜华而勉强凝聚起来的一丝精神,此刻消耗殆尽,神识的创伤似乎又加深了一层,传来阵阵空虚的刺痛。
但,他的眼中,却燃烧着近乎狂热的光芒!
虽然付出了代价,但他“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通过黑铁片的“帮助”和那些被梳理过的、前赴后继的失败者遗留的“印记”,窥见到了这裂隙网络深处的一角真相!
这里不是一个简单的通道或房间。而是一个庞大的、可能布满类似裂隙通道的、深入地下的迷宫或网络!这些通道最终指向一个核心——“源”。而通行的方法,似乎不是靠蛮力(“非力可破”),而是需要“循脉而行”、“心契为引”。这正好印证了之前“钥”与“契”的说法。
那些极度危险的“岔路”或“节点”警告,也指明了前路的凶险。而那个球形核心散发的“规则场”,则解释了此地种种异常(如地阴之气汇聚、筛选机制、精神印记留存)的部分根源。
他没有得到水源,没有找到出口,没有获得任何实质的宝物或传承。
但他得到了一张极其残缺、却至关重要的“地图”碎片和“规则”提示。这比任何偶然发现的灵泉或丹药都更有价值——前提是,他能活着利用这些信息。
代价是伤上加伤,以及确认了自己正身处一个何等庞大而危险的古老遗迹(或囚笼)的边缘。
杨凡靠着石壁,艰难地喘息,嘴角的血迹在青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目。他伸出颤抖的手,再次凑近裂隙边缘的霜华,呵出一口带血的气息,汲取那微量的、混合着阴寒与金属腥涩的湿气。
这一次,他感受着那阴寒之气侵入身体带来的刺痛,感受着神识的空虚与创伤,心中却异常平静。
前路依旧黑暗,危机四伏。但至少,他不再是那个在绝对黑暗中完全盲目摸索的囚徒了。
他窥见了一缕影迹。而这影迹,将指引他下一次,向着更深邃的黑暗,迈出或许更致命、但也更“正确”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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