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的日头毒辣，炙烤着榆林城外新翻的泥土。原本寄予厚望的“铁锤”计划，却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变数。
日头偏西时，两骑快马带着一身风尘和难以掩饰的疲惫，冲入了榆林城，直奔镇北楼。正是奉命执行迂回包抄任务的袁大山与苏大柱。两人甲胄上沾满尘土，脸上带着焦灼与不甘。
“主公！”袁大山甚至来不及行礼，声音沙哑地急声道，“末将等有负重托！”
楼内众人的心猛地一沉。沈正阳眉头微蹙，但语气依旧平稳：“慢慢说，怎么回事？”
苏大柱一拳砸在身旁的木柱上，恨恨道：“鞑子这次学精了！阿济格那厮虽然暴躁，但他手下的蒙古哨骑跟嗅到血腥味的狼群一样，密密麻麻！我们两支人马，刚试图从侧翼渗透出去，就被数股游骑咬住！他们也不硬拼，就是远远缀着，不断发射响箭示警，逼得我们无法隐匿行踪！”
袁大山接口道，脸上带着凝重：“我们尝试变换路线，甚至夜间行军，但清军显然早有防备。通往其侧后的几条关键通道，都被他们以游骑和少量精锐步兵卡死，形成了严密的警戒幕。斥候回报，后方还有他们的骑兵大队在机动策应。强行突破……成功的可能性极小，而且会提前暴露我军意图，打草惊蛇。”
他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无奈和挫败：“主公，绕道迂回……此路，恐怕是行不通了。阿济格像是给咱们的‘铁锤’，提前套上了一个铁桶阵。”
楼内一片寂静，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曾大牛眉头紧锁，刘虎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精心策划的侧翼奇袭，竟在第一步就受挫，这无疑给决战蒙上了一层阴影。
沈正阳沉默着，目光再次投向沙盘，看着那两道未能延伸出去的黑色箭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压力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片刻之后，他忽然抬起头，眼中非但没有沮丧，反而闪过一丝更加锐利的光芒。
“迂回不成……那便不迂回了！”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临机决断的果敢。
众人皆是一怔。
沈正阳快步走到沙盘前，拿起代表袁大山和苏大柱部队的令旗，毫不犹豫地将它们从侧翼撤回，重重地插在了正面主阵地的后方和两翼延伸区域。
“既然阿济格把侧翼守得铁桶一般，认定我们会出奇兵，那我们就反其道而行之！把所有力量，都集中到这正面来！”
他目光扫过袁大山和苏大柱：“大山，大柱！你二人所属一万精锐，不必再想迂回之事，立刻并入正面防御体系！”
随即，他看向一直待命的曾大牛，以及负责工事构建的将领，语气急促而有力：
“曾将军，传令全军！改变原有防御配置！我们要在这榆林城外，给阿济格挖一座巨大的‘坟场’！”
“放弃单一的线性阵列！采用纵深梯次配置！给朕挖！狠狠地挖！”
“第一线，前出五百步，挖掘大量散兵坑、交通壕，布设铁蒺藜、陷马坑，以轻火铳手和弓弩手游击，迟滞消耗敌军！”
“主阵地，核心防线，给朕挖三道，不，五道相互连接的曲折堑壕！壕沟要深要宽，内设射击踏台！壕与壕之间以交通壕连接，兵马辎重可隐蔽机动！”
“火炮阵地置于堑壕后方高地，同样挖掘掩体，减少敌军箭矢、炮石伤害！”
“将所有战壕、障碍物连绵成片，形成纵深！我要让阿济格的骑兵，冲进来就陷入泥潭，失去速度，变成我火铳和刺刀的活靶子！”
他猛地转头，目光灼灼地盯住袁大山和苏大柱：“大山，大柱！你二人麾下生力军，现在是挖壕的主力！带着你们的兵，还有所有能动员的民夫，给朕日夜不停地挖！要让这榆林城外，遍地沟壑，步步杀机！”
袁大山和苏大柱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重新燃起斗志。迂回不成，便筑坚城！虽然失去了奇袭之利，但这铁壁荆棘般的防御，同样能让敌人碰得头破血流！
“末将遵命！”两人齐声怒吼，转身就冲向城外工地。
曾大牛也恍然大悟，兴奋地一拍大腿：“妙啊！主公！咱们就跟鞑子打烂仗、打呆仗！看是他的马刀快，还是咱们的铁锹和铳子快！”
整个榆林城外，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数以万计的士兵和民夫挥汗如雨，铁锹翻飞，泥土飞扬。一道道深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前延伸，纵横交错，如同在大地上刻画出一道道狰狞的伤疤。原本计划中用于机动作战的部队，此刻全部化为了工程兵，将沈正阳的意志，一寸寸地浇筑进这片即将燃烧的土地。
沈正阳站在镇北楼上，望着下方热火朝天的景象，眼神冰冷。
“阿济格，你想速战速决？我偏要和你磨。”
“你想发挥骑兵之利？我偏要让你无马可骑！”
“来吧，看看是你八旗的铁蹄硬，还是我华夏军民铸就的这道铁壁荆棘硬！”
原本的“铁砧”与“铁锤”，在突如其来的变数下，融合成了一体，演化成了一座更加庞大、更加坚韧、也更加致命的战争堡垒。决战的气息，随着泥土的翻涌，愈发浓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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