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站在太古码头的货箱上，指间的雪茄燃着火星，映得他眼下的疤痕忽明忽暗。码头上的风裹着咸腥味，把“义联帮”的叫嚣吹得七零八落——三十多个打手举着钢管，把他带来的十个兄弟围在中间，为首的刀疤脸用钢管指着货箱顶：“杜某人，这船西药你吃不下！识相的，留下货，滚回法租界！”
身后的阿笙攥紧了藏在袖口的短铳，手心全是汗。他刚从同福栈调来的西药就堆在那艘“福顺号”货轮上，木箱上印着“南洋药材”，实则是给十九路军的急救包。义联帮早不抢晚不抢，偏在卸货时杀出来，显然是有人泄了密。
“刀疤强，”杜月笙掸了掸雪茄灰，声音平得像码头的石板路，“上个月你娘在仁济医院动刀子，医药费是谁垫的？”
刀疤脸愣了愣，钢管往下垂了半寸：“那……那是你赏脸，可道上的规矩……”
“规矩就是你带着人，拿了我三箱盘尼西林，转头就敢来抢整船货？”杜月笙突然笑了，从货箱上跳下来，皮鞋踩在碎玻璃上“咯吱”响，“我给你娘的不是‘赏脸’，是告诉你——人得记恩。”
话音刚落，刀疤脸身后突然乱了。三个扛着麻袋的脚夫猛地扯开麻袋，里面滚出的不是棉花，是上了膛的步枪！“义联帮”的人还没反应过来，码头仓库的阴影里又窜出二十多个黑影，个个手里攥着铁链——是杜月笙在十六铺的搬运工兄弟。
“你耍诈！”刀疤脸举钢管就冲，却被杜月笙侧身躲过。杜月笙没碰他，只是屈指在他后腰“肾俞穴”上一弹，刀疤脸顿时疼得蜷成虾米。这手法是早年在黄金荣公馆学的，看着轻描淡写，实则能让人疼三天三夜。
混乱中，阿笙看见刀疤脸的副手偷偷摸向货轮跳板，手里攥着个火把——是想烧船！他刚要喊，就见货轮上突然泼下一片油布，火把掉在上面“滋啦”一声灭了。船头站着个穿短打的姑娘，是码头洗衣房的阿香，她举着空油桶喊：“杜先生说，防火比打架重要！”
原来杜月笙早让人在货轮上备了沙土和油布，就防着有人来阴的。
刀疤脸的人被铁链抽得嗷嗷叫，却没人下死手——杜月笙早吩咐过：“都是混口饭吃的，打断腿就行，别出人命。”阿笙突然注意到，刀疤脸的后腰上，竟别着枚“恒社”的徽章——那是杜月笙门生的标志。
“你入了恒社，却来抢我的货？”杜月笙捡起那枚徽章，在指间转了转，“我教过你们什么？”
刀疤脸疼得说不出话，他的副手哭丧着脸喊：“是张督办让我们来的！他说抢了药，分给我们一半，还说您在法租界自顾不暇……”
“张督办？”杜月笙突然笑了，从怀里掏出个信封，扔给刀疤脸，“这是他刚才派人送来的‘谢礼’，说是感谢我‘让出’码头利益。你自己看。”
信封里掉出的不是银票，是张督办和日本人的密会照片。刀疤脸看着照片，脸瞬间惨白——他知道，义联帮成了替罪羊。
“滚。”杜月笙踢了踢刀疤脸的腿，“带着你的人，去把张督办的仓库砸了。”他顿了顿，补充道，“别伤人，就砸箱子，越响越好。”
刀疤脸连滚带爬地领人走了。阿笙不解：“先生，就这么放了？”
“放他们去闹，才好让巡捕房‘恰巧’撞见张督办私藏军火啊。”杜月笙望着货轮上被重新封好的药箱，雪茄烟圈在月光里散了，“咱们的船，该启航了。”
阿香跑过来递上杯热茶，小声说：“刚才看见张督办的人在对岸码头，好像要炸船。”
杜月笙接过茶，往江里泼了半杯：“让他们炸。”他指了指货轮后拖的小驳船，“真药在那儿呢，这船装的，是我从仓库里清出来的过期绷带。”
阿笙这才明白，刚才卸货时装进货轮的，根本不是真药。他望着远处亮起的警灯，突然懂了先生常说的“事不做绝，话不说满”——刀疤脸欠着人情，往后定会拼死报答；张督办被义联帮闹得焦头烂额，巡捕房顺藤摸瓜查出军火，正好除了这个隐患；就连阿香，刚才泼油布的时机都掐得刚刚好，想来也是先生早安排好的。
货轮鸣笛启航时，阿笙看见杜月笙对着刀疤脸消失的方向弹了弹烟灰。月光下，先生的侧脸一半在阴影里，一半被船灯照着，像尊藏着千条计策的佛。他突然想起先生教的：“对付豺狼，得用陷阱；对付家狗，得留骨头。”
码头的火还在烧——是刀疤脸他们在砸张督办的仓库，火光映着江水，像条燃烧的带子。杜月笙突然对阿笙说：“明天让账房给刀疤脸娘的医院账户存五十块大洋，就说是‘营养费’。”
阿笙点头时，听见先生低声说：“都是娘生的，谁还没个难的时候。”风把这句话吹得很散，却比码头的火光还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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