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典翌日，晨光初透窗棂。
凤栖宫寝殿内，昭凰醒来时发现身侧已空，只余枕边一缕熟悉的龙涎香。她撑着坐起身，刚抬手抚上小腹，青鸾便端着温水轻步进来。
“娘娘醒了？”青鸾将水盆放下，上前扶她，“陛下天未亮就去御书房了，说是有几封加急奏折要处理。特意嘱咐奴婢让您多睡会儿。”
昭凰接过温热的帕子敷了敷脸：“庆典刚过，能有什么急事？”
“听墨羽说，是北幽边境的互市出了些小摩擦。”青鸾边说边打开衣柜，“不过陛下说都是小事，让您不必挂心。”
正说着，殿外传来沧溟煦的声音：“珈儿可醒了？”
话音未落，他已掀帘进来，手中还捧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见昭凰已起身，眉眼顿时柔和下来：“吵着你了？”
“本就该起了。”昭凰打量着他，见他眼下虽有淡淡青影，精神却很好，“边境的事棘手吗？”
沧溟煦将木盒放在桌上，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不棘手。只是几个商队为摊位起了争执，烈鹰已经处理妥当。倒是淳于陛下和崔皇后今晨传信来，说要提前返程，我想着午后设宴为他们饯行。”
他说话时，手自然地覆上她的小腹：“昨晚睡得好吗？小家伙有没有闹你？”
昭凰笑着摇头：“他安静得很。倒是你，忙了一夜，眼睛都熬红了。”
“无妨。”沧溟煦打开木盒，取出一枚温润的玉佩，“这是昨日北幽使臣呈上的贺礼，说是千年暖玉所制，能温养气血。我让白鹤看过了，确实有安胎的功效。”
他将玉佩轻轻系在昭凰腰间，指尖拂过她微隆的小腹，眼中满是温柔：“等孩子出生，咱们再给他制一枚。”
“还早呢。”昭凰嘴上这么说，手却抚上腰间玉佩，触手生温，“对了，饯行宴设在何处？母后素来不喜喧哗，不如就在凤栖宫的小宴厅，摆一桌家常菜。”
“我也是这么想。”沧溟煦点头，“已经吩咐下去了。另外西凤太子午后也要来辞行，说西凤那边有几桩政务需他回去处理。”
两人正说着，玄雀在殿外禀报：“陛下，娘娘，靖王和烈鹰大人在外求见，说是为昨日的祥瑞之事。”
“请他们到梧桐院稍候。”沧溟煦应了声，转头对昭凰道，“你也一起听听？白灵说那聚灵阵的异动可能与孩子的血脉有关。”
昭凰心头一动，点头应下。
梧桐院里，白灵早已候在石桌旁，桌上摊着一卷古朴的兽皮图。靖王和烈鹰见帝后到来，连忙起身行礼。
“二位不必多礼。”沧溟煦扶着昭凰坐下，看向白灵，“你说说看，昨日那龙凤虚影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灵指尖轻点兽皮图上的符号，神色认真：“回陛下，娘娘。这卷图是灵狐一族传承下来的《祥瑞录》，记载了历代守护玉佩的灵兽所见过的天地异象。昨日聚灵阵自发运转，引动龙凤虚影，在记录中只有两种可能——”
她顿了顿，抬眸看向昭凰的小腹：“一是天子诞生，二是……身负龙凤血脉的胎儿初次胎动，引动了天地灵气。”
烈鹰闻言惊讶道：“龙凤血脉？陛下是真龙天子，娘娘是西凤皇族，这不正是……”
“正是如此。”白灵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激动，“小殿下尚未出世，便能引动如此祥瑞，日后定非凡人。而且聚灵阵感应到，小殿下的血脉之力异常纯粹，若能妥善引导，未来或许能成为四国共同的守护者。”
靖王抚掌感叹：“难怪昨日祥瑞一出，臣就觉浑身舒畅，连多年征战落下的旧伤都轻松了几分。原来是小殿下的福泽！”
昭凰低头轻抚小腹，心中既骄傲又忐忑。沧溟煦察觉到她的情绪，握住她的手，对白灵道：“孩子还小，这些事不必宣扬。眼下最重要的是让珈儿安心养胎，其他事情，等孩子出生后再议。”
“陛下放心，此事只有在场几人知晓。”白灵会意，将兽皮图收起，“聚灵阵我会重新调整，既能温养娘娘和小殿下，也不会再引发过大动静。”
众人又商议了些庆典后的琐事，靖王和烈鹰便告辞去准备返程事宜。他们走后，沧溟煦屏退左右，扶着昭凰在院中慢慢散步。
秋日的梧桐叶在脚下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光影。
“煦哥哥，”昭凰忽然开口，声音轻柔，“你说这孩子……会不会背负太多？”
沧溟煦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双手捧起她的脸：“珈儿，你记住——他是我们的孩子，首先是人子，然后才是其他。无论他日后有何种能力，担负何种责任，都有你我护着他，教他为人处世，教他仁爱之心。”
他语气坚定，眼中却满是柔情：“就像你父皇母后教导你一样，我们也会给他最好的爱，让他平安快乐地长大。至于四国百姓的期待……那是我们这一代人该担起的责任，不是他的。”
昭凰眼眶微热，靠进他怀里：“你说得对。是我多虑了。”
“不是多虑，是为人母的心。”沧溟煦轻抚她的背，“我也担心，也忐忑。但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两人相拥片刻，远处传来钟声，已近午时。
午后，凤栖宫小宴厅。
厅内布置得简洁雅致，圆桌上摆着八菜一汤，都是四国常见的家常菜式。崔皇后一进来就笑了：“这才像样，昨日大宴上的山珍海味，吃得我胃里沉甸甸的。”
淳于皇帝也点头：“还是家常菜舒坦。珈儿，你如今有孕在身，更该吃些清淡的。”
“父皇母后放心，御膳房都是按着我的方子配的菜。”昭凰扶着崔皇后入座，亲自为她盛了碗山药排骨汤，“这汤里加了茯苓，能健脾安神，母后尝尝。”
崔皇后接过汤碗，看着女儿日渐圆润的脸庞，眼中泛起泪光：“好，好。看到你过得这么好，母后就放心了。”
西凤太子在一旁笑道：“母后这是高兴的。昨儿夜里还跟儿臣说，等小外甥出生，她要在东溟住上半年，亲自帮着带。”
“那敢情好。”沧溟煦举杯敬淳于皇帝，“岳父岳母随时来住，凤栖宫永远给您二位留着院子。”
淳于皇帝饮尽杯中酒，感慨道：“当初送珈儿来和亲，朕心里百般不舍。如今看来，却是最好的安排。煦儿，你将珈儿照顾得很好，朕敬你。”
“是小婿该做的。”沧溟煦郑重回敬。
席间气氛温馨，一家人说说笑笑。崔皇后仔细问了昭凰的孕象，又将自己怀太子时的经验一一传授：“头三个月最是要紧，你虽懂医理，也别事事亲力亲为。朝政上的事，能放就放，养胎要紧。”
“母后说得是。”沧溟煦接过话，“我已经吩咐下去，非紧急政务不必报与珈儿。凤安堂那边也有白鹤盯着，她只需定期去看看方子即可。”
昭凰无奈笑道：“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把我看成瓷娃娃了。我自己就是医者，知道分寸。”
“医者难自医。”淳于皇帝摇头，“听话，这几个月好好养着。西凤那边有你皇弟监国，朕也会常来信，你不必挂心。”
一顿饭吃了近一个时辰，饭后，崔皇后拉着昭凰到内室说私房话，淳于皇帝则和沧溟煦、太子在厅中商议四国联署的通商条约。
内室里，崔皇后从袖中取出一个绣工精致的香囊，塞进昭凰手中：“这是母后亲自绣的，里面装了西凤皇室代代相传的安胎香料。你挂在床头，能安神定魄。”
昭凰接过香囊，闻到熟悉的母亲身上的味道，鼻尖一酸：“谢谢母后。”
“傻孩子，跟母后客气什么。”崔皇后轻轻搂住女儿，“看到你和煦儿恩爱和睦，母后比什么都高兴。昨日那祥瑞之兆，四国百姓都看见了，这是天大的福气。但你记住，无论外人如何说，你首先是你自己，是母后的女儿，然后才是东溟的皇后，是未来孩子的母亲。”
她抚着昭凰的长发，声音温柔而坚定：“别被身份压垮了，该任性时就任性，该撒娇时就撒娇。煦儿是个好夫君，他会懂你，护你。”
昭凰靠在母亲肩头，轻声应着。这一刻，她不是一国之后，只是个在母亲怀中撒娇的女儿。
送走西凤皇室后，已是黄昏。
昭凰有些乏了，沧溟煦便陪她回寝殿歇息。刚躺下没多久，青黛轻步进来禀报：“娘娘，白鹤姑娘求见，说是凤安堂收治了一位从南溟来的孕妇，胎象有些奇特，想请您去看看方子。”
昭凰立刻坐起身：“我这就去。”
“我去吧。”沧溟煦按住她，“你把方子的要点告诉我，我让白鹤按着调。”
“医者望闻问切，不见病人如何能开方？”昭凰坚持道，“何况是孕妇，更需谨慎。我亲自去看看，很快回来。”
沧溟煦知她性子，只得让步：“我陪你去。”
凤安堂设在太医院东侧，是昭凰特意为女子医诊设立的院落。二人到时，白鹤正在厢房外候着，见帝后同来，连忙行礼。
“病人如何？”昭凰径直问。
“是一位南溟商贾的妻子，怀孕五月，近日随商队来东溟，途中颠簸动了胎气。”白鹤引着二人往厢房走，“胎象虚浮，按寻常安胎方服了两日，效果不显。臣观其面色，似有湿热郁结之症，但脉象又显虚寒，不敢贸然改方。”
厢房里，一位面色苍白的妇人躺在榻上，见帝后进来，挣扎着要起身。昭凰快步上前按住她：“夫人不必多礼。”
她坐下为妇人诊脉，又仔细看了舌苔，询问了饮食起居，沉思片刻道：“夫人可是常年居于南溟水乡，惯食鱼虾蟹贝？”
妇人虚弱点头：“是，民妇家住南溟泽国，三餐不离水产。”
“这便是了。”昭凰转头对白鹤道，“南溟湿热，水产多寒。夫人体内本是湿热体质，但怀孕后气血养胎，中气渐虚，又长途跋涉来了东溟，水土不服，导致外湿引动内湿，寒热交错。寻常安胎方只补不泄，自然无效。”
她提笔写下方子：“用黄芩、白术清热健脾，佐以紫苏梗理气安胎，再加一味砂仁温中和胃。先服三剂，待湿热渐去，再换温补之方。”
白鹤接过方子细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臣只想着安胎，却忘了调理体质根本。”
“医者治病，需因人、因地、因时制宜。”昭凰温声道，“你年轻，经验不足是常事。日后多留心各地来人的体质差异，慢慢就熟了。”
她又嘱咐了妇人几句注意事项，这才起身离开。
回凤栖宫的路上，沧溟煦一直握着她的手，忽然道：“珈儿，等孩子出生后，我想将凤安堂的经验推广到四国。让每个国度都有专门为女子设立的医馆，由女医坐诊，你看如何？”
昭凰眼睛一亮：“这主意好！女子多有不便与男医言说的病症，若有女医馆，定能惠及无数人。我可以将西凤医署的教材整理出来，供各国参考。”
“教材你来编，推行的事我来办。”沧溟煦笑道，“等明年开春，四国盟约正式签署时，将这一条也加进去。让四海之内的女子，都能得到妥善的医治。”
昭凰靠在他肩头，望着天边初升的星子，心中满是暖意。
这个男人，懂她的抱负，支持她的理想，将她的心愿变成四海共同的福祉。
“煦哥哥。”
“嗯？”
“遇见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
沧溟煦停下脚步，在渐浓的暮色中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这句话，该我说才对。”
宫灯次第亮起，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在凤栖宫的宫道上渐渐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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