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赵佾所思所虑，皆出于现实所需。纵使他今日竭尽全力，却也明白——仅凭一己之力，又能支撑几何？
众人心知肚明，欲扭转百年积弱之局，实如登天。
“的确。不仅你如此，我心中亦然。连郭开之流都能在朝堂上肆意妄言，许多事，恐怕早已难以挽回。”
“我们所能尽力的，也就至此了。眼下，先回去吧。往后时日，必不会安宁。”
赵佾内心深处，始终藏有一丝不甘。昔日，他确曾怀有继位之志，父王也曾对他寄予厚望。可如今形势逆转，一切已非当初。
那些野心与憧憬，早已烟消云散。如今他只愿以宗室之身，竭力护国。可那位血脉至亲的心思，怕是纷乱难测。他与对方素来疏离，每每见到郭开那副嘴脸，赵佾便觉得，赵国的将来，恐怕岌岌可危。
但他也清楚，自己早已无路可退。无论时局如何变幻，唯有坚守本分，倾尽心力，方是对得起这身份与责任。
“世子心中思虑过重了，我们尽力而为便足矣。至于其余变数，或许皆由天命主宰，人力终究难以扭转。即便是睿智如韩非子，面对大势时，也不得不顺应时局。”
“将军如今是越活越清醒了，至少比我看得更为透彻。”
“可若要我全然不去思索，恐怕也实属不易。”
赵佾听罢李牧这番言语，神情中不免流露一丝无奈。
他何尝不想放下心头重担？然而有些事，并非仅凭个人意愿便可抉择。纷繁局势牵涉甚广，处处皆需权衡斟酌。纵然明知许多忧患无力回天，但身份使然，身在其位，便无法以轻忽之心待之。
不过方才那几句感慨，倒也是发自肺腑。
试看韩非子那等才智卓绝之人，最终也不过以言辞抗争，所能作为终究有限。自己又能有何不同？唯有竭尽心力，尽力延缓危局罢了。
对赵国而言，亡国之祸已隐隐迫近。
李牧在听完赵佾所言后，微微颔首。的确，彼此立场不同，肩上所负亦大相径庭。
他内心深处，其实更愿昭仪继承王位，执掌赵国。但此事岂容臣子私意左右？其中牵连盘根错节，而今大局已定，木已成舟。
倘若再起内乱，于赵国无异于雪上加霜。既无正当理由，亦无必要掀起波澜。更何况，李牧本人对此类权谋之争，向来抱持几分不屑。
既然如此，那些念头，藏于心底，偶尔想想也就罢了。
“还是先回宫吧，尚有不少事务亟待处理。”
“如今不知郭开又在暗中筹谋何事。此人近日虽稍显沉寂，但我心中总觉不安。”
“毕竟，他每有所动，必非善策。”
赵佾话音未落，李牧已点头应和。
二人思虑如出一辙，对郭开其人早已洞悉分明——行事手段、用心倾向，皆在预料之中。
…………
郭开此人，的确令人难以安心。
其他琐事或可暂且搁置，稍作宽解。
“遵命，世子。既然局势如此，我们暂且先行返程。”
“若想彻底扭转乾坤，眼下几无可能。不如静观其变，待时机成熟，或有转机。”
李牧此言，实则将些许希望寄于韩非子身上。尽管对方如今身陷牢狱，脱身无望，但从此前对话中，仍能察觉他对韩国那赤诚忠心，以及那份不屈的信念。
李牧深知，韩非子绝非常人，处事自有章法与谋略，断不会轻易放弃使命。
只要他一日尚存意志，局势便不至于迅速崩塌。他们也只能借此一线微光，勉力支撑。
或许在未来的岁月里，风云再起，局面终将有所更易。
此时赵佾听着李牧话语，默默点头。
他的想法与此并无二致。目前事态发展，已非他们所能干预。与其妄图插手不可控之事，不如专注当下，稳守本分。
唯有把眼前诸事妥善处置，方可避免再生枝节。否则一旦生变，于两国皆非幸事。
“将军所虑极是。”
“我如今所思亦同。唯愿日后局势尚有转圜余地。我们先走吧。”
此番前来，本意只为与韩非子商议要事。
而此举，亦出于韩国国君之授意。纵使他们心中另有谋划，也无法擅自决断。此事最终，仍须交付赵偃裁决。
若赵偃始终犹豫不决，那么无论他们怀有何等设想，在当下，也不过是徒劳空想罢了。
想到此处，赵佾心中也不免泛起一丝遗憾之情。
而韩非子并未稍作停留，话音刚落，便径直启程前往秦国。
抵达目的地时，迎接他的并非秦王本人，而是一位久别重逢的旧识——李斯。虽未见到君主，但能遇见故人，倒也算是一种慰藉。
想必是秦王特意安排李斯前来接待，韩非子心中如此揣测。
“许久未见，未曾想到此次相逢，竟是在这般情境之下。”
“虽早有预感，可这一天真正到来，仍觉来得仓促。”
李斯望着多年不见的同窗，心中亦涌起几分感慨。面对眼前之人，他竟察觉不到丝毫往日的嫉妒之意。
当年求学之时，二人常切磋学问，彼此往来间不仅磨砺才智，更增进了心性修养。说起来，实可谓亦师亦友。他心里清楚得很，也并不愿真见对方陷入困境。
然而，该如何维系这段关系……其中纠葛，实在错综复杂，绝非所学典籍便可解答。李斯自己也深感为难。
“的确不同往日了，物换星移，如今你已贵为秦国丞相，正应了当年之志。”
“秦国乃何等所在，而丞相之位更是举足轻重，望你珍视眼前之局。”
李斯本就非凡之人，对此韩非并无半分不满。求学之际，他便深知对方志向远大，自然不会因此心生怨怼。
毕竟，秦国今日之强盛，并非一人之力所能成就，而是历代先祖与诸多贤臣共同缔造的结果。若无众人的辅佐，断难有今日之势。
倘若抛却自身所处之立场，单以旁观者身份来看，他也由衷敬佩这样一个国家。
若是他处于如今李斯的位置，归国之后，恐怕也会毫不犹豫选择投效秦国这样的强国。可惜，从出生那一刻起，命运便已注定某些事无法更改。
这些宿命所赋予的牵绊，终究无法轻易摆脱。
“这些人都是你亲自带来的吗？”
听闻韩非此问，李斯心头蓦地一沉，泛起些许悲意。面对当下处境，他自己也难以言明究竟该如何自处。
“其实不必带这么多随从，如此排场，太过显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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