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巷子里的青石板路泛着淡淡的湿意,林晚踩着晨光掀开了自家小院的竹帘,灶头的柴火已经噼啪烧了起来,锅里炖着的萝卜骨头汤咕嘟咕嘟冒着泡,浓白的汤汁裹着骨香和萝卜的清甜,顺着敞开的院门飘出去,绕着巷口的老槐树打了个转,勾得早起扫街的王大爷停下步子,朝着院里探了探头。
“晚丫头,今儿又炖了啥好东西?闻着比昨儿的鸡汤还香!”王大爷的嗓门敞亮,惊飞了槐树上停着的几只麻雀,也让正在切葱花的林晚抬了头,笑着回了句:“王大爷,是萝卜骨头汤,配着刚蒸的玉米面窝头吃,您要不进来尝个鲜?”
“可不就等你这话呢!”王大爷也不客气,把扫帚靠在墙根,搓了搓冻得微红的手走进院,目光扫过院角摆着的几张木桌,桌上已经摆好了粗瓷碗碟,旁边的竹筐里码着黄澄澄的玉米面窝头,还有一碟碟切好的腌萝卜条、拌香椿,都是最接地气的乡下味道,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看着就让人心里舒坦。
这是林晚把自家小院改成吃食摊子的第三日,上一章里她刚把巷院的炊香引到市井,不过是摆了几张桌子,卖些家常的粥饭、炖菜、窝头,没想着赚多少大钱,只是不想让家里的手艺荒了,也想借着这点烟火气,在城里的老巷子里寻个生计。头两日来的都是相熟的邻里,尝个新鲜,也帮衬着凑个人气,没想到这股子从乡下带来的粗粝又暖心的味道,竟格外合老巷里人的胃口。
“您先坐,我盛碗汤给您晾着,刚出锅烫得很。”林晚麻利地切完葱花,用粗瓷大碗盛了满满一碗骨头汤,撇去浮油,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又拿了两个暄腾腾的玉米面窝头,递到王大爷面前。王大爷接过来,也不用筷子,掰了块窝头泡进汤里,咬上一口,玉米面的清甜混着肉汤的鲜,再就一口脆生生的腌萝卜,吃得眉开眼笑:“还是你这丫头会做!城里馆子的汤,总觉着少了点烟火气,你这汤,喝着就跟回了乡下老家似的,暖到骨头缝里。”
林晚听着这话,心里也暖乎乎的。她从乡下嫁到城里,丈夫常年在外做工,家里就剩她和婆婆,前些日子婆婆身子不大爽利,家里的开销紧了些,她才想着把自家的家常吃食摆出来卖。乡下的日子苦,却最懂怎么把简单的食材做得入味,萝卜是城郊老农种的青萝卜,清甜不辣,骨头是跟屠户预定的筒子骨,敲开了骨髓,慢火炖上两个时辰,不用放多少调料,只加姜片和少许盐,就炖出了最本真的香。
正说着话,巷口又走来几个人,是隔壁的张婶和她儿媳,还有带着孙子的李奶奶。张婶手里拎着一把刚从早市买的青菜,进门就笑道:“晚丫头,我就说你这灶头一响,整条巷子都香了!我家那小孙子,一早起来就吵着要吃你做的窝窝头,说比我蒸的好吃。”
“张婶您可别夸我了,也就是瞎做。”林晚接过张婶递来的青菜,“这青菜看着新鲜,正好中午做个清炒的,配着炖菜吃解腻。”
“我就是想着你这儿食材用得多,特意多买了一把,不值啥钱。”张婶摆了摆手,拉着李奶奶坐下,“李奶奶昨儿尝了你做的小米粥,说养胃,今儿特意绕过来,想多盛一碗带回去给她家老头子。”
李奶奶笑着点头,摸了摸身边的小竹篮:“我带了几个自家腌的咸鸭蛋,给你添个菜,都是乡里的东西,不值当的,你别嫌弃。”
林晚哪里会嫌弃,连忙接过来,掀开竹篮一看,鸭蛋腌得流油,红通通的蛋黄看着就让人有胃口:“谢谢您李奶奶,这可是好东西,我正想着给来的客人添个小菜呢。”
说话间,来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都是巷子里的老街坊,有上班前过来吃口热乎的,有遛弯回来顺带买几个窝头的,小院里的几张桌子很快就坐满了,灶头的烟火气更盛了。林晚一边忙着盛汤、拿窝头,一边跟邻里搭话,听他们说着巷子里的家长里短,说着城里的新鲜事,原本有些生分的市井,竟在这一碗碗热汤、一个个窝头里,变得熟络起来。
“晚丫头,你这摊子光卖粥和炖菜,是不是太单一了?”吃罢早饭,张婶帮着林晚收拾碗碟,压低声音提点她,“巷口那头也有个卖早点的,卖的花样多,你要是只卖这些,怕是留不住客人。”
林晚何尝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她刚来城里没多久,手艺虽好,却也只擅长做些乡下的家常吃食,一时也想不出太多花样。“张婶,我也琢磨着呢,就是我会做的都是些乡下的粗食,怕城里人吃不惯。”
“咋会吃不惯?”张婶擦着碗的手顿了顿,“现在城里的人,就稀罕你们乡下的味道,干净、实在,不像馆子里头,油多盐多,吃多了腻得慌。你要是想添花样,不如就从乡下的吃食入手,比如蒸点红薯糕、煮点花生,或者做些野菜团子,都是些省事又合口味的东西。”
这话倒是点醒了林晚。她想起乡下春天的荠菜团子,夏天的玉米粑粑,秋天的红薯饼,冬天的菜盒子,都是些简单又好吃的吃食,食材也易得,做起来也不费太多功夫。她跟张婶念叨了几句自己的想法,张婶听了连连点头:“这些好啊!我年轻的时候去过乡下,就爱吃那荠菜团子,皮薄馅足,咬一口满嘴香,你要是做这个,我天天来买。”
正聊着,院门口来了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穿着干净的褂子,手里提着个布包,看着像是附近商铺的掌柜。他站在门口看了看院里的光景,又闻了闻灶头的香味,才开口问道:“姑娘,你这儿的吃食都是自家做的?能不能预定些窝头和炖菜,我铺子里的伙计,总吃外头的盒饭,都吃腻了,想换点家常的。”
林晚愣了一下,没想到还有人会预定,连忙应道:“是自家做的,食材都是新鲜的,您要是预定,我提前给您准备好,保证热乎。”
“那太好了。”男人松了口气,“我铺子里有八个伙计,中午和晚上都想订,中午要简单点,窝头配炖菜就行,晚上能不能添个素菜,再熬点粥?价钱你看着定,只要干净、好吃,不糊弄就行。”
林晚算了算,八个伙计的饭,量不算大,她一个人忙活也能应付,便报了个公道的价钱,比外头的盒饭便宜些,用料却更实在。男人听了很满意,留了地址和时间,说今儿中午就先来试试口味,便转身走了。
送走男人,林晚心里一阵欢喜,这是她的第一笔预定生意,也让她觉得,自己在这市井里的生计,总算有了点眉目。张婶替她高兴:“你看,这就来了吧?只要你用心做,不怕没生意。我看你这小院收拾得干净,往后熟客多了,生意准差不了。”
林晚笑着应下,转身又忙活起来。她先把预定的食材记下来,然后去巷口的菜市买了荠菜、红薯、玉米面,又跟屠户定了明天的骨头,跟卖菜的老农约好,每天送些新鲜的青菜、萝卜过来。乡下出来的人,最懂怎么跟人打交道,她给的价钱公道,说话又客气,卖菜的老农乐呵呵地答应,说往后有新鲜的野菜,也给她留着。
回到院里,林晚先把下午要做的荠菜团子的馅料准备好。荠菜是刚买的新鲜货,摘洗干净,焯水后挤干水分,拌上炒香的碎豆腐、少许虾皮,再撒上盐和香油,简单的调味,却最能衬出荠菜的鲜。面皮用的是玉米面和白面掺在一起的,既保留了玉米面的香,又不至于太糙,揉得软硬适中,揪成一个个小剂子,擀成薄皮,包上满满的馅料,捏成圆圆的团子,码在蒸笼里,等着中午过后上锅蒸。
忙到晌午,预定盒饭的男人果然带着两个伙计来了,林晚赶紧把炖好的排骨炖豆角、蒸好的窝头端上桌,又配了一碟凉拌黄瓜。几个人尝了尝,都赞不绝口,说这味道比馆子里头的强多了,吃着舒服。男人当场定下了一周的饭,说要是伙计们吃得好,还能长期定。
送走他们,小院里又清静了些,林晚刚想歇口气,婆婆从里屋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个布包:“晚丫头,我把你爹寄来的干菜找出来了,是咱老家晒的豆角干、萝卜干,你看看能不能做成吃食,乡里的东西,城里人兴许稀罕。”
林晚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里面的干菜晒得干爽,带着阳光的味道,心里一下子有了主意。豆角干可以炖肉,萝卜干能炒腊肉,都是乡下的经典吃法,做出来既有嚼头,又下饭。她跟婆婆说了自己的想法,婆婆笑着说:“你爹知道你在城里做吃食,特意托人捎来的,说让你别忘本,咱乡下的手艺,走到哪儿都饿不着。”
下午的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小院的灶头上,林晚坐在小马扎上,一边择着荠菜,一边听着婆婆说着老家的事,偶尔抬头,能看到巷子里走过的行人,有人朝着院里看一眼,露出好奇又温和的笑容。灶头的柴火还在烧着,锅里的红薯粥慢慢熬着,甜香四溢,院角的香椿树抽了新芽,空气里都是暖融融的烟火气。
她想起刚来城里的时候,总觉得这老巷子的市井气生分,如今靠着一口口乡味,一点点烟火,竟也慢慢融进了这里。邻里的一句问候,客人的一声夸赞,都成了这生计里最暖的底色。她想着,往后可以慢慢添些乡下的吃食,把老家的味道带到这巷子里,让更多的人尝到这份朴实的香,也让自己在这城里,靠着双手,稳稳当当扎下根来。
傍晚的时候,蒸好的荠菜团子出笼了,热气腾腾的,咬开一个,荠菜的鲜混着豆腐的嫩,裹着玉米面的香,张婶闻着味过来,尝了一个,直夸比她记忆里的还好吃。林晚装了一篮子团子,让张婶分给巷子里的邻里尝尝,也算添个喜气。
暮色渐浓,巷子里的灯亮了起来,林晚收拾好小院,坐在灶头边,看着锅里温着的粥,心里安稳又踏实。她知道,这市井里的生计,才刚刚开始,往后或许会有忙不过来的时候,或许会有遇到难处的时候,但只要灶头的烟火不断,手里的手艺不荒,靠着这一口融着乡味的吃食,总能把日子过得热气腾腾。
老槐树的影子落在院门上,晚风拂过,带着灶头的香气,飘向巷子深处,飘进一个个亮着灯的院落里,把乡村的暖,揉进了市井的日常里。林晚抬手添了一把柴火,看着跳动的火苗,嘴角弯起一抹温柔的笑,她知道,明天的晨光里,这巷院的炊香,会飘得更远,而她要走的路,也会在这烟火里,一步步走得更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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