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天一早。
由杨熙和阿塔为主的主要山西文武官员，陪同韦小宝视察太原镇总兵府。
总兵府属绿营，那是山西巡抚衙门监管的地方。
经视察，果然和想的一样，杨熙这人有两下子，他治下的太原绿营、这五千汉军虽然装备一般，没有棉甲，军马也严重不足，但基本能做到令行禁止，军容纪律方面还不错。
关于清朝的军制，汉军里面小兵就是小兵，最少要指挥几十人的把总才有品级，算军官范畴。
但旗人小兵就算军官，天然有品级。
所以对于清朝早期的大多数旗人宿命是当兵，这样才算是好出路。
而后世电视里清朝军队中那种常见的镶铁钉棉甲是军官标配，造价不菲，所以如果是旗兵部队就是每人都有。但绿营部队必须军官才有。再就是战马，也大幅度朝旗兵倾斜。
大抵上差别就这些。
视察后，韦小宝挑选了一个整备人数在八百的强营，由一参将率领。
在山西巡抚杨熙正式委任后，那参将跑过来见礼道：“末将张健奉山西巡抚兼提督军务事杨大人之命，特恭候阿桂将军调遣，必誓死冲锋陷阵。”
韦小宝为了有点仪式感，拿出一把匕首递给他：“缉拿鳌拜之时，皇上将这把匕首交给我，并特许我从此在宫中带刀。现如今至五台山做大事，我把这把匕首交给你，握着这把匕首，你就代表盛京将军，到时候军令如山，放心大胆的执行任何命令。”
“喳！”
张健很激动。
杨熙也很意外，听说这把匕首这么牛逼，但将军大人没有交给旗兵部队，而交给了太原总兵府的一名参将？
但现在尚处于军事密机状态，大家都一头雾水，都不知道桂将军到底要干什么！
随行视察的阿塔都统不禁脸颊微微抽搐，见将军竟然把这么重要的匕首给了区区汉军中的一个小参将，顿时不悦！
但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视察绿营后却暂不视察旗兵部队，此举也透着诡异。但杨熙和阿塔虽相视一眼后，却都一起不吭声。
视察完，回到城里，眼见前方小跑着来了一个官员，乃是之前韦小宝吩咐“盯梢笨女孩”的太原府通判何志刚。
“卑职参见将军。”
到近处见礼后，何志刚却也没回报关于女孩的伤情，凑近低声道：“将军，太原这边有个知名煤老板有心巴结您……今日午后准备了宴席，若大人不嫌，午饭时候，不妨移驾过去瞧瞧可好？”
韦小宝看向杨熙，意思是你知不知道这人？
杨熙道：“山西煤商是出名的，何大人说的这人呢，他家园子泉石幽曲，亭舍雅致，建构精美，若将军有兴趣，可住他家里，当然不会让将军失望。”
韦小宝又看了何志刚一眼，知道这家伙来传话，也就意味着这煤老板是他的人。
迟疑片刻，韦小宝也还是决定给何志刚面子了，便说道：“住就不住了，我军务在身，没太多时间，不过人家都请了，午饭还是要去吃。”
接下来临时改道，朝着煤老板家去。却只走至半道，横里冲出一个少妇喊冤！
“我家兄长作为家里梁柱，为太原府打更十一年，却惨遭酒后闹事的旗兵打死……康熙二年提交至县衙的诉状，但到现在也渺无音讯，啊……”
她也没能真的冲到面前，就被阿塔的两个军士给拖走。
那少妇不依不饶的挣扎，随后被两军士抽出短棍在后腰捅了两下。少妇一时间口鼻流血，说不出话来，就此软在地上，由那两军士拖着走。
韦小宝不禁大怒，刚要说话却被杨熙拉了一下手袖。
眼见杨熙微微摇头，韦小宝倒也多了个心眼，毕竟身为总督军政的山西巡抚都像是暗示这案子碰不得……
那韦小宝当然也不傻，就不当面发作了，先观察再说。
并不是韦小宝害怕遇到踢不动的钢板，而是通过杨熙的姿态有预感：如果当场过问，或者说接了她的状纸，那她和她家人大概率第一时间遇害！
想着，韦小宝有意无意看了阿塔一眼。
阿塔正关注着那少妇被拖走的过程，没注意到韦小宝不怀好意的目光。
反倒巡抚大人又注意到了韦小宝神态，急忙又拉扯韦小宝一下，然后打岔：“将军，一个区区农妇撒泼而已，没什么好看的，咱们还是去赴宴？”
韦小宝皮笑肉不笑的点头：“那便走着，吃酒去。”
阿塔明显松了一口气。
除此之外，韦小宝还暗中观察到：太原府通判何志刚也松了一口气的神态，又掏出帕子抹了下额头的汗。
随后到了煤老板大宅前，听到了里面迎接的乐器声。
韦小宝迟疑少顷，进去之前凑近陶红英道：“姑姑我有些不放心，你去查一下昨天那个……就是那个被一耳光打得耳朵流血的笨女孩怎么了。”
陶红英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点点头，在大家都忙着寒暄应酬、都不在意侍女之际消失了……
陶红英独自在街市上打听了些时候，一无所获，只得拿出了二十两银子开路。
重赏重赏之下，很快就知道了昨日那笨女孩在哪家医馆。
但是进入医馆询问了郎中一番。
反倒被郎中抱怨：“你找那小哑巴啊？哼，今日上午她走了，临走，还偷走了我后厨的一个鸡腿，那是我做药引的，小婊子她千万不要被我抓到！”
皆因现在不差钱，陶红英皱眉道：“嘴巴不要不干不净的，她偷的鸡腿多少钱，我出？”
随后在郎中报数后，扔下一角碎银，又问了小哑巴的住处……
在太原府贫民窟的一个角落里，陶红英眼见那小哑巴钻入了会漏雨的破棚子。便跟了过去，偷偷注视着棚子里面。
只见一个躺着、盖着破棉被的妇人在唉声叹息：“二毛啊，你别整天不务正业在城里瞎转悠了，世道艰难，你会闯祸的，假设闯了祸，在这太原府有嘴的人都说不清，何况你是个小哑巴呢。”
抱怨虽抱怨，却也疼爱的把小哑巴抱过来。
小哑巴每次都想说“娘我回来啦”，却每次都不会说话。只得抱着娘少顷后推开，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鸡腿递给她娘。
然后比划着手势表达：听说吃鸡能有力气，吃了后娘的病会好些，或许能站起来。
她娘一下落下眼泪来，知道她又去偷东西了，说道：“二毛，再这样你迟早有天会被打死的。”
说这么说，她娘也把鸡吃了一块，其余的全部递给小哑巴：“娘饱了，二毛，你快把这剩下的吃了。”
小哑巴一边猛咽口水，一边却摇头表示不饿。
偷看的陶红英不禁有些心酸。
随后见小哑巴还是不安分，她娘让她不要乱跑了，二毛还是离开了那破败棚子。
陶红英好奇之下，便又悄悄跟着。
随后见一个有钱人在街市上买了鸡蛋后，拿掉了其中一个，鸡蛋落在青石板地上打碎。
小哑巴便飞快的跑过去爬地上，犹如小狗舔米汤，很快把石板地上的灰尘都一起舔干净了。
随后小哑巴起身再次走，却走不太稳了，身子有些不协调的歪斜感，陶红英在后面亲眼看着她走了没几步，摔倒在地。
爬起来再次走时，不自主的又有鼻血流出来，耳朵里也在出血。
走了没几步，又摔倒了。
这次小哑巴尝试许久，最终没能起来了。手里捏那拾起来的半个蛋壳也不知道有什么用，眼里犹如幻灯片闪过，小哑巴回忆似的的看到了自己更小时候的一些事，她只有九岁回忆太少，很快就意识模糊的看完了简单的一生。
“二毛！二毛！”
陶红英眼睛发红的抱起这女孩往医馆跑，声嘶力竭的喊！
但女孩只是鼻子流血，气若游丝，已经不会有任何动作了。
死去之前，小哑巴对这个身穿锦衣的姑姑充满了感激，这辈子她第一次被穿这种衣服的人和颜悦色善待。
可惜她不会说话，即使会，也说不出谢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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