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苍穹学院，停机坪。
运载着韩清等人的运输舰，缓缓降落。
穆老站在风中，身后是几名肩扛将星的战争学府军官。
他们沉默着，杀气却几乎凝成实质。
那是阚山和雷千绝的家人。
在他们旁边，一个满头赤发的老者闭目养神，正是武神城炎龙。
秦阳两天前传回的影像，已经让武神城顶层知晓了一切。
今天，是确认。
也是，见证。
舱门开启。
韩清第一个走下来，神色平静。
秦阳抱着三个熟睡的孩子跟在后面。
苏晓月扶着面无血色的安若瑜。
剑无尘眼神飘忽，手指偏执的擦拭着剑身。
队伍里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一股洗不掉的死气。
最后走出来的是阚山。
他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怀里抱着一具用破烂作战服包裹的尸体。
他走得很慢，很稳，像是在用尽全身的力气。
停机坪上，所有视线都聚焦在他怀里的东西上。
一名与阚山有七分相似的中年军官，身体控制不住的抖了一下。
他身旁，一位气质温婉的妇人双腿一软，被丈夫死死扶住。
那是阚山的父母。
另一边，雷千绝的父母，一对同样身着军装的夫妇，已经咬碎了嘴唇，眼眶通红。
阚山没有看任何人。
他抱着表弟冰冷的尸体，一步步走到那对夫妇面前。
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终他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他将怀里的雷千绝，轻轻放在了地上。
解开作战服。
那张扭曲、痛苦，却又在死后得到一丝安宁的脸，暴露在空气中。
还有胸口那个被骨头刺穿的血洞。
“啊……”
雷千绝的母亲发出一声不像人声的悲鸣，崩溃的扑了上去。
雷千绝的父亲，那个铁血军人，也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地。
他一只手按在儿子的胸口，身体剧烈抽搐。
没有哭嚎，只有一片让人心脏被捏碎的死寂。
阚山的父亲走到自己儿子面前，看着跪在地上的阚山。
他伸出手，重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起来。”
阚山没动。
“我让你起来！”阚山父亲的吼声带着颤抖，“战争学府的兵，没有跪着的！”
阚山巨大的身体晃了晃。
他缓缓抬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燃尽一切的空。
他想站起来。
失败了。
膝盖再次重重砸在地上。
穆老叹了口气走上前，按住阚山父亲的手。
“老阚，够了。”
“这孩子刚从地狱回来，让他跪着吧，不丢人。”
穆老又看向韩清等人，眼神里满是心疼。
“战争学府的债，我苍穹学院记下了。”
阚山的父亲看着儿子这副模样，眼中的怒火熄灭，只剩痛惜。
他蹲下身，将这个顶天立地的儿子，用力抱在怀里。
“好孩子……到家了……”
韩清平静的看着这一切。
视线从崩溃的家人，扫过悲痛的穆老，再到一脸杀意的炎龙皇。
没有一丝波动。
他只是个局外人。
安若瑜被苏晓月扶着，看着不远处的惨剧，身体又开始发抖。
她下意识看向韩清，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动容。
没有。
什么都没有。
韩清的眼睛里，依旧是那片烧完的灰。
安若瑜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
就在这时，一名工作人员快步走到穆老身边，递上一个平板。
“穆老，影像准备好了。”
穆老接过平板，原本浑浊的老眼，此刻锐利得吓人。
“播。”
平板连接到停机坪一侧的巨大光幕。
画面亮起。
先是地下三层。
一座座由炎黄族孩童尸体堆成的小山，清晰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那一瞬间，停机坪上所有的呼吸都停了。
紧接着，是更深处的实验室。
那个被无数管线连接，心脏裸露在外，被改造成怪物的……战争学府S级天才，雷千绝。
当那枚浴火的校徽出现时，炎龙皇的赤发无风自起。
一股皇境圆满的威压轰然炸开，整个停机坪的金属地面都在呻吟。
穆老身体晃了一下，被身边的人扶住。
画面继续。
阚山和那个变成怪物的表弟，进行着最原始的撕咬。
一拳。
一爪。
断骨，血肉。
最后，阚山用自己断裂的臂骨，亲手刺穿表弟的心脏。
画面定格。
那句微弱的遗言在每个人耳边响起。
“哥……我……疼……我……没……没妥协……回家……”
整个停机坪，死一样的安静。
雷千绝的母亲早已昏死过去。
他的父亲，那个铁血军人，看着光幕上儿子最后的画面，泪水无声滑落。
他用手死死捂住嘴，身体因为压抑的悲恸而蜷缩成一团。
炎龙皇闭上了眼。
再睁开时，赤红的瞳孔里没有泪，只有燃烧的岩浆。
他忽然低声笑了，笑声沙哑。
“我战争学府的天才，没向深渊妥协。”
他一字一顿，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爆鸣。
“却被自己人当成了畜生养着。”
“姓冯的……”
炎龙皇猛的睁开眼，那双赤红的眼眸里，只剩下纯粹的杀意。
“老夫，要你全族陪葬！”
话音落下，他看了一眼穆老，又看了一眼韩清。
“穆老头，这个人情，我战争学府记下了。”
说完，他化作一道火光，冲天而起。
穆老看着炎龙皇消失的方向，长长叹了口气。
他转过身，走到韩清面前。
“辛苦了，孩子们。”
他的目光从韩清，秦阳，苏晓月，剑无尘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安若瑜身上。
看到那张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穆老心头一紧。
“若瑜，回去休息。”
安若瑜摇了摇头，视线依旧固执地落在韩清身上。
韩清没有看她。
他只是看着那些在悲痛中挣扎的家属，看着被扶起来、双目无神的阚山。
然后，他转身准备离开。
这个地方让他觉得格格不入。
那些悲伤他无法体会，也说不出一句安慰。
只是余光扫到安若瑜那张挂着泪痕的脸，之前那点莫名的烦躁感又冒了出来。
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那片死寂的废墟上。
他不敢再看，只想快点离开。
安若瑜看着韩清转身，那背影冰冷得像要走入她无法触及的黑暗。
她知道，如果现在不叫住他，他们之间就真的只剩下死寂了。
这个念头给了她一股力气。
她挣脱苏晓月的搀扶，向前踉跄一步，用尽全力抓住了他的衣角。
那只手冰凉，还在不停地发抖。
“韩清……”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哀求。
“你……看看我，好不好？”
韩清的身体僵住了。
他没有回头。
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了过来。
悲伤的，愤怒的，痛惜的目光，此刻都落在了这两个少年少女身上。
没人说话。
所有人只是静静看着。
看着这个从地狱归来的少年，和他那唯一的光。
就在这片死寂中，停机坪的广播系统突然响起。
一道冰冷的女声，划破了所有情绪。
“通告：一级战备警报。”
“自即时起，武神城全境封锁，所有通道关闭，只进不出。”
“重复。”
“武神城全境封锁。”
“所有通道关闭，只进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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