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吹,但不再是混沌边缘那种裹着碎骨与记忆残渣的乱流。这风干净得有点假,像是谁特意洒了香粉,就为了遮住底下那股腐烂规则的味道。
我脚下一顿,云桥在眼前散成片片白絮。寒星紧跟半步,手已经搭在腰间那截星盘碎片上,指节绷得发紧。
“到了。”我说。
前方悬着一座山,通体玉白,像块被供起来的墓碑。山门高耸,刻着“归真”二字,笔画工整得不像人写的——倒像是天道拿尺子描的。可我知道,再规矩的字也有破绽。刚才那一瞬,我分明看见“归”字末笔有个微不可察的抖动,像是书写者中途耳鸣了一下。
《天命漏洞手册》在我脑子里轻轻翻了一页:**“天道耳鸣期,因果算不准,持续约0.3秒。”**
好巧。
寒星忽然闷哼一声,捂住锁骨下方。她没说话,但脸色变了。我知道她在忍什么。那颗魔心在她怀里,正一下下跳动,频率越来越快,跟山里传出的某种东西完全对上了拍。
“它认亲呢?”我问。
“不是认亲。”她咬牙,“是……打架前的热身。”
我笑了。这丫头现在学会用比喻了,虽然还是蠢得可以。
话音刚落,空中一道清光劈下,砸在我们面前三丈处,炸出一圈青石纹路。一个白衣童子踏空而来,面容俊秀得像是画师精心雕琢过,偏偏眼神空得像口枯井。
“外来者止步。”他开口,声音平得像念圣旨,“交出魔心,或死。”
寒星冷笑:“你算哪根葱?也配定人生死?”
“我是归真山守令。”他抬起手,指尖凝聚一道符光,“此山禁地,违令者诛。”
我慢悠悠打开折扇,敲了敲掌心:“小朋友,你知道三千年前这地方是谁圈的地盘吗?”
他不答,符光暴涨。
我也不意外。这种傀儡最烦人,不是真傻,是装傻。他们活在“规则”里,以为自己就是规则本身。其实不过是渊主扔出来探路的棋子,连炮灰都算不上——炮灰至少还能炸一炸,他们连响都发不出。
符光轰然压下,结界瞬间成型,一道透明屏障横亘山前,把我们挡在外面。寒星抬戟欲劈,却被一股反震力弹开半步,虎口发麻。
“硬闯不行。”她喘了口气。
“谁让你硬闯了。”我合上扇子,闭了左眼。
脑子里,《天命漏洞手册》又翻一页:**“仙山结界,每三息因天道耳鸣产生断档,持续0.3秒。”**
三息而已。对普通人来说连眨眼都不够。但对我们来说,够砍十个人头了。
“听好了。”我低声,“三息后,结界会漏个缝。我不喊‘上’,你就别动。”
她点头,呼吸压得极低,周身幽蓝火焰悄然燃起,血契纹路从锁骨蔓延至肩胛,像熔化的金线在皮下流动。
第一息——仙童念咒,结界光芒炽盛,符文流转如河。
第二息——天地气机微滞,远处云层仿佛凝固了一瞬,连风都停了半拍。
第三息末——我睁眼,轻声道:“现在。”
寒星动了。
她整个人如离弦之箭,戟刃撕裂空气,直扑结界最薄弱点。就在那一刹那,屏障果然出现细微裂痕,像是玻璃上的蛛网纹,转瞬即逝。
但她抓住了。
戟尖刺入裂缝,一声脆响,整个结界轰然炸开一道口子。她顺势冲入,身影消失在山门雾气之中。
我站在原地没动,回头看了仙童一眼。
他站在原地,符光未散,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可我知道他慌了。因为他的袖角,在微微发抖。
“下次。”我摇着扇子,“记得换套新剧本。这套太老了,连守门狗都骗不了。”
说完,我也踏入雾中。
雾很浓,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甜腥味。脚下是青石阶,一级级往上延伸,不知通向何处。两侧石壁光滑如镜,映不出人影,反倒像是吞掉了所有光。
寒星等在前面,戟已完全展开,横在胸前。她没回头,但肩膀放松了些。
“没事了?”她问。
“暂时。”我扫了眼四周,“这地方不对劲。石头太新,台阶太齐,连苔藓都长得像是量过尺寸才敢长的。”
她皱眉:“你是说……这是假的?”
“不是假。”我纠正,“是‘太真’。真到不像自然生成的东西。就像一篇文章写得太完美,反而暴露了作者的存在。”
她听得一头雾水,但没打断。
我继续往前走,手指摩挲着扇骨上的刻字。那是句冷笑话:“彼岸花开时,鬼差打哈欠。”现在想想,那天道要是总在关键时候打哈欠,说不定早就崩了。
魔心又震了一下。
这次比之前更剧烈,像是被人从内部敲鼓。寒星猛地停下脚步,低头看向怀中。
“它怎么了?”我问。
“不知道。”她摇头,“但它好像……想见谁。”
“见谁?”我冷笑,“见它爹?还是见当年把它炼成妖心的那位大善人?”
话音未落,前方雾气忽然分开。
又一个仙童走了出来。
一样的白衣,一样的脸,一样的空洞眼神。只是这一次,他手里多了一根白绫,垂在地上,随风轻摆。
“二位。”他开口,“山主有请。”
寒星立刻横戟:“少来这套!刚才那个还没交代清楚,你们就想换人忽悠?”
“我不是他。”这个仙童平静道,“我是下一个。”
我挑眉:“你们还搞轮班制?”
“守令共九重,每破一关,启下一令。”他说,“你们已破第一关,现由我接任。”
我笑了:“所以你们是打不死的小强?杀一个冒一个?”
“非也。”他摇头,“我们是一个。只是形态不同。”
寒星听得毛骨悚然:“什么意思?你们是一体的?”
“不错。”仙童抬手,身后雾气中浮现出八道模糊身影,皆与他一般无二,“九守令,同魂异形。你们若想登顶,需破尽九关。”
我啧了一声:“渊主还真是喜欢玩这种无聊游戏。一堆提线木偶,演给谁看?”
“这不是游戏。”仙童语气不变,“这是审判。”
“审判?”我嗤笑,“凭你们?也配审我?”
“你不配。”他淡淡道,“但魔心配。它曾犯下滔天之罪,屠戮真仙三百,焚毁道统七十二。今日归来,只为赎罪。”
寒星怒极:“放屁!那都是渊主干的!魔心是被逼的!”
“动机不改其罪。”仙童举起白绫,“交出魔心,接受净化,或死。”
我懒得多费口舌,直接上前一步:“狗崽子,准备。”
她立刻会意,握紧戟柄,血契纹路再次亮起。
仙童却不动,只是轻轻抖了抖白绫。
刹那间,整条石阶开始震动,两侧石壁缓缓合拢,头顶雾气旋转成漩涡,一股强大吸力从上方传来,像是要把我们拖进某个看不见的深渊。
“这次不止结界。”寒星咬牙,“他在抽我们的根基!”
我知道他在做什么。这是“规则压制”,试图用山体本身的法则之力,剥离我们的力量本源。
可惜啊。
我闭眼,脑中《天命漏洞手册》浮现一行新批注:
**“归真山第九代山主曾私自修改弟子命格,事发后被天道抹去存在,故此山每逢月圆之夜,对‘外来者’判定延迟三息。”**
而现在,正是月圆之时。
我睁开眼,轻声道:“三息后,动手。”
寒星点头,屏息凝神。
第一息——白绫飞舞,吸力加剧,地面裂开细缝;
第二息——石壁逼近,寒星脚底滑出半寸;
第三息末——我猛然抬手,折扇指向仙童眉心:“现在!”
寒星暴起,一戟斩向白绫连接处。
戟刃尚未触及,那根白绫竟自行断裂,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割断。
仙童身形一晃,脸上第一次露出惊色。
“不可能……”他喃喃,“你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我收扇入袖,“知道你们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寒星落地,转身看我:“主人,你又偷看了天道的小抄?”
“不是小抄。”我往前走,“是错题集。”
我们再次踏上石阶。
身后,第一个仙童的残影正在消散,第二个则跪倒在地,白绫断裂处滴落的不是血,而是一串金色文字,飘在空中,随即湮灭。
我看清了其中一个字——“伪”。
我笑了笑,没说话。
寒星快走两步跟上来,低声问:“接下来是不是还有八个?”
“大概吧。”我说,“反正他们也不知道,真正的魔心,早就不是他们的审判对象了。”
她一愣:“什么意思?”
我没回答,只拍了拍她肩膀:“走你的路,砍你的人。剩下的事,我来擦屁股。”
她咧嘴一笑,握紧了戟。
石阶继续向上,雾气渐浓。
而在山顶深处,某座从未开启的殿门,轻轻颤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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