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解放和刘光天内心充满了屈辱和不甘，但面对教导主任的权威，尤其是“叫家长”和“记过”的威胁，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终究是害怕的。
两人低下头，极其不情愿地转身往操场走。
就在这时，一直默默流泪、身体还在发抖的何雨水，看着两个为了自己被打被罚的伙伴，又想到自己所受的委屈和不公，一股从未有过的勇气和愤怒冲破了平时的恐惧和内向。
她脸上还挂着泪痕，声音带着哭腔：
“张主任！您……您这样处理不公平！”
张立军脚步一顿，诧异地转过身，似乎没想到这个一向胆小的女生敢开口。
他盯着何雨水，语气带着不耐烦和训斥：
“何雨水！你还有什么问题？我刚才说得不够清楚吗？”
“是张卫红不对在先，我已经让他把东西还你，也批评他让他写检讨了！”
“但是！”他声音陡然拔高，强调着他的“道理”：
“是阎解放和刘光天先动的手！这是铁的事实！谁都改变不了！”
“打架斗殴，尤其是主动使用暴力，性质非常恶劣！必须严肃处理！”
“我罚他们，是让他们深刻认识到用拳头解决问题的错误！这叫就事论事！有什么不公平？”
雨水被他这番看似有理实则偏袒的话气得浑身发抖，巨大的委屈让她声音都带了颤音：
“可……可是……是他先抢我东西推倒我！”
“解放和光天是为了帮我……您只重罚他们……就是偏袒张卫红！就是不公！”
“胡闹！”
张立军被当众顶撞，尤其还是被何雨水这样一个平时闷不吭声的学生直指偏袒，脸上彻底挂不住了，恼羞成怒地吼道：
“何雨水！你也要学他们顶撞师长是不是？还敢指责我处理不公？”
“好！很好！看来你也是一点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光想着别人帮你打架了是吧？”
“那你也别在这儿站着哭了！跟他们一起去操场站着！好好反省反省为什么事情会闹到这一步！”
“明天一样给我交八百字检讨！再敢多说一个字，我立刻通知你家长来学校！”
三个人在张立军严厉而冰冷的逼视下，只能忍着无比的憋屈，一步步向操场走去。
……
看着三人消失在走廊尽头，张立军才黑着脸，对脸上甚至有点暗自得意的张卫红厉声道：
“张卫红！你还愣着干什么？跟我到办公室来！别以为你就没事了！”
说完，他气冲冲地率先朝教导处走去。
张卫红撇撇嘴，在同学们各异的目光和小声议论中，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他知道，去办公室不过是走个过场。
这会儿，剩下的学生们开始纷纷议论。
“看来张卫红也得挨训……”
“训啥啊，估计又是雷声大雨点小。”
“张主任好像对他一直就那样……”
张卫红跟着张立军进了教导处办公室。
张立军反手“咔哒”一声把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刚才在教室里的那点威严瞬间消失，他指着张卫红低吼道：
“你个混小子！能不能给我省点心？”
“啊？”
“你是不是非得把你二叔我这顶乌纱帽折腾掉你才甘心？”
“三天两头给我惹是生非！这次还闹得全班皆知！你让我怎么下台？我给你擦屁股擦得还少吗？”
“你是不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我侄子，说我徇私枉法？”
张卫红看他二叔真急了，赶紧换上讨好的笑脸，凑近点：
“二叔，您消消火，消消火！气大伤身！我下次真不敢了！”
“今天真不全怪我！是那俩小子先扑上来的！我要不还手，不得被他们打死啊？我这可是自卫！”
“放屁！”张立军气得直喘粗气：
“我还不了解你？你就是看何雨水好拿捏！嘴欠手贱去招人家！阎解放和刘光天要不是被逼急了，能跟你拼命？”
张立军看着这个不争气的侄子，真是又气又无奈，还有一种难以对外人言的焦虑。
他这些年小心翼翼才爬到教导主任这个位置，但有个心病——他没有孩子。
家族里，他以后说不定还得指望这个侄子。
这是他内心深处最大的隐痛和软肋。
所以，很多时候，他对张卫红的胡闹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大事化小，盼着他能懂点事，记点好。
可这小子，惹祸的能耐是越来越大了！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重重叹了口气，火气也泄了大半：
“行了行了！别跟我这儿嬉皮笑脸的！”
“老规矩，给我在那儿椅子上老老实实坐够半小时再出去！”
“没事儿给我哼哼两声！装像点！待会儿出去别人问起来，知道该怎么说吗？”
张卫红对这种流程门儿清，脸上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
“知道知道！二叔您放心！保证不给您掉链子！”
他立马拉开椅子坐下，调整了一下表情，然后扯开嗓子开始抑扬顿挫地干嚎：
“哎哟！张主任！我知道错了！别打了！”
“啊！疼！我真再也不敢了！饶了我这次吧主任！”
那声音透过门缝隐隐传出去，听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
操场上，阎解放和刘光天梗着脖子站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写满了不服和憋屈。
他们是男生，虽然觉得丢脸，站操场也难受，但更多的是一种“老子没错”的愤怒。
而何雨水，则是完全不同的状态。
她深深地低着头，眼泪止不住地流，恨不得把脸埋进胸口。
她感觉操场上经过的每一个人都在看她，目光像麦芒一样刺人。
公开罚站……对于她这样一个内向敏感、平时恨不得缩小存在感的女孩子来说，简直是公开处刑，羞耻和委屈淹没了她。
而且她真的想不通，凭什么？
凭什么欺负人的没事，帮忙的和被欺负的反倒要受罚？
这世上还有道理可讲吗？
她越想越难过，抽泣得肩膀直抖，几乎喘不上气。
阎解放看她哭得实在太伤心，憋了半天，笨拙地安慰道：
“雨水姐，别……别哭了！真的！别怕！等放学了，看我不找机会套麻袋揍死张卫红那孙子给你出气！”
刘光天也赶紧附和，带着少年人的狠劲：
“对！雨水，别哭了！这事儿没完！今天放学我就堵他巷子里！”
“豁出去再挨顿处分，我也得揍他一顿狠的！”
然而，他们的安慰，带着男孩们直接解决问题的思维，却完全没理解雨水内心最深的痛楚和尴尬。
何雨水的委屈不仅仅是挨打挨骂，更是那种被当众羞辱的难堪，是规则被践踏、求助无门的绝望，是她仅仅因为沉默内向就活该被欺负的无助。
……
何卫国这边，已经送完了纺织厂的货。
他特意绕去供销社，给雨水买了一个新出的铁皮文具盒和一支英雄钢笔。
他跟周振邦开着车，很快就来到了红星中学。
刚到学校门口，何卫国就摁了声喇叭，探出头对门卫室开口道：
“同志！劳驾开下门！我们是食品厂过来送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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