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并非虚无。
姜小鱼感觉自己仿佛沉入了一条冰冷、粘稠的河流，无数破碎的意念、被遗忘的知识、以及沉淀了万古的尘埃感包裹着她。这不是空间穿梭，更像是一种……在“存在”与“非存在”夹缝中的潜行。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一瞬，或许万年，那包裹着她的力量骤然消失。
她重重摔落在坚硬而冰冷的地面上，震得本就濒临崩溃的魂体一阵涣散，险些直接昏厥过去。她强撑着最后的意识，艰难地抬起头。
眼前是一个极其宽阔，却异常杂乱的空间。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看不到边际的仓库。无数奇形怪状的物品堆积如山，有的散发着微光，有的黯淡无奇，有的甚至还在微微蠕动。破损的法宝、干枯的奇花异草、写满未知文字的骨片、封印着模糊光影的水晶、甚至还有一些残缺的傀儡部件和看不出原貌的金属块……空气中弥漫着尘土、陈旧纸张和无数种奇异能量混合的复杂气味。
这里就是落魄书生的“老巢”？那个所谓的收集“破烂”的地方？
“啧，伤得可真够重的。”书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依旧带着那股懒洋洋的调子，但似乎少了几分戏谑，多了些许凝重。
姜小鱼循声望去，只见书生正蹲在一旁，手里拿着一个缺了口的陶碗，碗里盛着某种散发着淡淡馨香与浓郁生机的翠绿色液体。他另一只手捏着姜小鱼的下巴（魂体触感冰凉），不由分说地将那碗液体灌进了她嘴里。
液体入喉，并非实质，而是化作一股温暖磅礴的生命洪流，瞬间涌向她的四肢百骸！这股力量精纯而温和，带着一种滋养万物本源的特质，与她魂体内残存的纯净往生之息产生共鸣，开始飞速修复她魂体上那些可怕的裂痕，补充近乎干涸的魂力。
【检测到超高浓度生命本源注入！魂体损伤急速修复中！】
【魂力恢复中……】
【祖心本源活性缓慢回升……】
【隙间之力沉寂状态缓解……】
系统01号的提示音终于不再是刺耳的警报，而是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舒缓。
姜小鱼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剧痛与虚弱感，正在以惊人的速度退去。她看向书生，诚心道谢：“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书生摆摆手，将破碗随手扔进一旁的“破烂”堆里，那碗滚了几下，竟然自己蹦跶着钻进了一堆书简里消失不见。他拍了拍手，在姜小鱼对面随意坐下，翘起二郎腿：“谢就不必了，记得付账就行。刚才那碗‘万载空青髓’，算你便宜点，五百功德点。”
姜小鱼：“……” 她看了一眼自己那依旧是负数的功德点余额，选择沉默。
书生似乎看穿了她的窘迫，嗤笑一声：“得，就知道你是个穷光蛋。先欠着，利滚利。”
他顿了顿，神色稍微正经了些，打量着姜小鱼：“不过话说回来，丫头，你够狠的啊。强行冲击功德枷锁？这种损己一千，伤敌八百的疯招也敢用？要不是你魂体特殊，融合了多种高位格力量，刚才那一下，敌人死没死不知道，你自己肯定先灰飞烟灭了。”
姜小鱼苦笑：“当时别无选择。”
“也是，那五个家伙，加上暗处可能还藏着的老阴货，确实够你喝一壶的。”书生摸了摸下巴，“不过你最后那一下‘混沌葬灭’，有点意思。规则层面的湮灭，虽然粗糙，但路子是对的。看来那老鬼（指引路人）没白教你。”
他似乎对引路人也颇为熟悉。
“前辈，这里安全吗？阎罗天子的法旨……”姜小鱼更关心当下的处境。
“放心。”书生用扇子指了指头顶，又指了指四周，“这里是我的‘尘芥居’，不在三界内，不入五行中。除非那几个老家伙亲自下场，一寸寸地搜，否则谁也找不到这里。至于那劳什子法旨……”他撇撇嘴，“不过是某些人借题发挥，排除异己的手段罢了。你真以为那位日理万机的阎罗天子，会亲自关注你一个小小临时工？”
姜小鱼心中一动：“前辈的意思是……那法旨是假的？或者，是被利用了？”
“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态度。”书生眼神深邃，“地府这潭水，比你想象的深多了。了尘那叛徒能潜伏这么多年，甚至身居高位，你真以为是他一个人能办到的？没有更高层面的默许甚至合作，他早被揪出来了。”
更高层面的默许？！
姜小鱼心中剧震，这意味着地府高层，可能不止一位阎罗或判官牵扯其中？！这阴谋的规模，远超她的想象！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九幽冰封，接引尊者，篡改轮回……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好处？”书生冷笑一声，“长生？力量？超脱？或者……只是想把这死气沉沉的地府，乃至三界，搅个天翻地覆？谁知道呢。疯子们的想法，正常人永远不懂。”
他看向姜小鱼，语气带着一丝告诫：“你现在上了他们的必杀名单，又成了地府明面上的通缉犯，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了。黑白两道，都没你的容身之处。”
姜小鱼沉默片刻，抬起头，眼神依旧坚定：“我从没指望过有什么容身之处。我只知道，我必须阻止他们，救回我的朋友。”
书生看着她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光芒，微微怔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像，真像啊……”
“像什么？”
“像你那个相好的（指墨临），像白泽那小子，像赤焰那老鸟……甚至，有点像当年某些愣头青时候的我们。”书生语气有些唏嘘，“都是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倔脾气。”
他没有深入这个话题，话锋一转：“好了，说正事。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继续像没头苍蝇一样找轮回核心碎片？还是去西境救你的妖族朋友？或者去北境找你那快入魔的小情郎？”
姜小鱼深吸一口气，将怀中的那缕被污染的“道标”和那块“幽冥令”拿了出来：“前辈，这两样东西，您能看出什么吗？”
书生接过，随意瞥了一眼那道标，指尖一缕灰蒙蒙的气息掠过，那道标内部的幽冥死气便如同遇到克星，无声无息地消散，只留下最精纯的轮回指引气息。
“小把戏而已。”他将净化后的道标丢还给姜小鱼，“这缕气息指向的，应该是轮回核心最大的一块碎片之一，被封印在‘无光之渊’底层。那地方是地府关押永恒囚徒的绝地，了尘他们一时半会儿也进不去，倒是个潜在目标。”
他又拿起那块幽冥令，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玩味：“至于这个……有点意思。这是幽冥宗核心成员的身份令牌，同时也是一把钥匙。看这上面的纹路……嗯，应该是用来开启他们某个秘密宝库，或者……某个重要传送阵的。”
秘密宝库？传送阵？
姜小鱼心中一动，这或许是深入了解幽冥宗内部，甚至找到混入北境葬神之眼机会的关键！
“前辈，我打算先去西境。”姜小鱼做出了决定，“青萝他们撑不了太久，而且噬魂鬼藤和万妖祖心主要部分都在那里，必须阻止幽冥宗得手。然后，再想办法利用这块令牌，看能否找到机会介入北境。”
有了净化后的道标，轮回碎片的目标明确，反而可以暂缓。而西境和北境的危机，已刻不容缓。
书生点了点头：“思路清晰。西境那边，情况确实不妙。我可以送你一程，直接到万妖谷外围。不过，之后的路，就得靠你自己走了。”
他能直接进行如此远距离的精准传送？姜小鱼再次对书生的实力感到深不可测。
“多谢前辈！”
“别急着谢。”书生站起身，走到一堆杂物前翻找起来，嘴里嘟囔着，“去西境打架，你这身破烂可不行……得找点趁手的家伙……”
片刻后，他拿着两样东西走了回来。
一件是一件叠好的、看似普通的灰色斗篷，但仔细看去，斗篷表面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空间波纹在流动。
“‘幻空斗篷’，比你那件破披风强点，能大幅提升隐匿和空间亲和，遇到危险还能自动触发一次短距离随机传送。”书生将斗篷丢给姜小鱼。
另一件，则是一枚龙眼大小、通体赤红、内部仿佛有火焰在燃烧的丹药。
“‘焚血燃魂丹’。”书生语气严肃了几分，“拼命的时候用的。吞下去，能瞬间燃烧精血与部分魂源，让你的力量在短时间内暴涨数倍，足以硬撼炼虚初期。但后果……不用我多说吧？轻则根基受损，重则魂飞魄散。慎用！”
姜小鱼郑重地接过这两样保命之物，心中感激无以言表。书生虽然嘴上刻薄，但帮她的地方，实在太多。
“前辈大恩，姜小鱼铭记于心！”
“记着就好，以后慢慢还。”书生摆了摆手，脸上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准备好了吗？送你上路了。”
他伸出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划。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边缘闪烁着混沌光晕的空间裂缝，悄然出现。裂缝另一端，传来浓郁而狂野的妖气，以及隐约的厮杀与咆哮声！
西境，万妖谷！
姜小鱼最后看了一眼书生，将幻空斗篷披上，感受着其与匿空披风残片融合带来的更佳效果，然后将那枚焚血燃魂丹小心收好，一步踏入了空间裂缝之中。
在她身影消失后，书生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他走到仓库的角落，那里摆放着一面蒙尘的古镜。他挥手拂去尘埃，镜面中映照出的，并非他的倒影，而是一片冰封绝望的北境荒原，以及荒原中心，那道连接天地、散发着幽冥君主威压的暗紫色光柱！
光柱之下，一座巨大的祭坛已初具雏形。
书生的眼神变得无比深邃，低声自语：
“风暴将至……薪火已传……老朋友们，我们这些‘破烂’，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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