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黑暗的瞬间，时空仿佛被彻底重组。
不是坠落，不是行走，而是如同墨滴入水般“晕染”进另一个维度。当姜小鱼的感知重新稳定时，她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虚无之中。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上下左右的方向感，甚至连“存在”本身都变得模糊。唯有腕间青丝传来的微弱暖意，提醒着她尚未被这片虚无同化。
“墨临？”她轻声呼唤，声音在虚空中没有产生任何回响。
没有回应。
她运转秩序之力，暗金与乳白的光芒在指尖亮起，却只能照亮周身寸许，更远处依旧是无尽的黑暗。这黑暗仿佛有生命般，贪婪地吞噬着秩序的光芒。
定魂灯自动浮现在她身前，灯芯燃起幽蓝色的火焰。火焰摇曳，照亮了前方一条若隐若现的小径。
小径由破碎的星辰铺就，每一颗星辰都是一个凝固的时空片段。她看到北境的雪原在星辰中永恒飘雪，西境的祖灵祭坛定格在复苏的瞬间，甚至看到了玄天宗剑冢内，自己将秩序之力注入寂灭之心的画面。
这些本应流逝的时光，在这里被永恒封存。
她沿着小径前行，秩序之力全开，警惕着四周。守墓人的警告在耳边回响：小心深渊的低语。
起初只有绝对的寂静，但渐渐地，某种声音开始渗入她的感知。那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共鸣。
起初只是模糊的呓语，如同梦中的絮语。渐渐地，声音变得清晰——
“放弃吧，一切终将归于虚无。”
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响起，带着令人信服的沧桑。
“你的挣扎，你的牺牲，最终都会化为乌有。何必如此辛苦？”
姜小鱼紧守心神，不予理会。
但低语并未停止，反而变得更加具体：
“还记得白泽吗？她为你牺牲，如今何在？不过是一缕消散的残魂。”
北境风雪中，白泽化为光点的画面在眼前闪现。
“青萝和妖族尊你敬你，若你失败，西境将重归荒芜，他们都会因你而死。”
西境重建的景象如镜花水月般破碎，重新变为被鬼藤侵蚀的荒原。
“墨临为你付出一切，修为尽毁，道基受损，值得吗？”
墨临在时空乱流中苦苦支撑的画面刺痛了她的心。
每一个声音都直击她内心最深的恐惧与愧疚，将她曾经的努力与牺牲渲染得毫无意义。
秩序之力开始紊乱，魂体表面出现细微的裂痕。
“不...”她咬牙坚持，“这些都是幻觉...”
“幻觉？” 低语发出讥讽的笑声，“什么是真，什么是幻？你所谓的秩序，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束缚？”
四周的景象再次变化。她看到了另一个可能的未来——
如果她当初没有绑定地府系统，或许会作为一个普通魂魄顺利转世，过着平凡却安稳的生活。
如果她没有阻止北境仪式，或许幽冥君主早已降临，终结这个充满痛苦的世间。
如果她没有复活，墨临就不会冒险进入时空乱流，修为尽失...
每一个“如果”都如同毒药，侵蚀着她的意志。
“闭嘴！”她厉声喝道，秩序之力爆发，将周围的幻象震碎。
但低语如影随形：
“你心里清楚，我说的都是事实。你的存在本身，就是灾难的源头。”
这一次，声音不再是从外部传来，而是从她魂体深处响起。仿佛是她自己在质疑自己。
养魂玉突然发出温暖的光芒，枯叶的印记在玉中浮现，纯净的往生之息流转全身，暂时驱散了低语的影响。
姜小鱼趁机稳固心神，秩序之力重新凝聚。
她明白了，这些低语不是外来的攻击，而是她内心恐惧的投射。无光之渊放大了她所有的负面情绪，让她自己与自己为敌。
“我的选择，无论对错，都由我自己承担。”她对着虚空宣告，“无需你来评判！”
秩序之力化作利剑，不是斩向外界，而是斩向内心。所有质疑、所有恐惧、所有愧疚，在这一剑下烟消云散。
低语消失了。
四周的黑暗依旧，但那种无处不在的压迫感减轻了许多。
她继续前行，小径蜿蜒，通向黑暗深处。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光。随着她的靠近，微光逐渐扩大，最终化作一个熟悉的身影。
墨临站在一片破碎的星辰上，手持长剑，剑尖指向虚空某处。他周身剑气缭绕，却凝固在原地，如同琥珀中的昆虫。
“墨临！”姜小鱼快步上前，却发现无法靠近。墨临周围的时间是静止的，他被困在了某个时空碎片中。
在他的对面，另一个“姜小鱼”正缓缓消散，秩序之力如流萤般飞散——正是她在剑冢献祭的那一幕。
墨临的眼中满是痛苦与不甘，剑气在他周身激荡，却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
他被困在了自己最痛苦的回忆里。
姜小鱼立即出手，秩序之力如水流般包裹住那片凝固的时空。但时空的壁垒异常坚固，她的力量如同石沉大海。
“没用的。”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姜小鱼猛地转身，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这个“姜小鱼”穿着地府公务员的制服，手中把玩着功德令牌，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
“每个进入无光之渊的人，都会被困在自己最执着的时刻。”这个“她”轻笑道，“他选择了留在那里，因为那里有你。”
“你是谁？”姜小鱼警惕地看着对方。
“我是你，或者说，是你可能成为的另一个你。”对方歪着头，“如果当初你没有那么拼命，没有那么在乎，或许就会像我一样，安心做个地府公务员，赚赚功德点，混混日子。”
她转了个圈，制服变成了华丽的宫装：“或者，接受陆之道的邀请，成为判官殿的新星，权倾地府。”
服饰再变，化作妖皇的冠冕：“又或者，留在西境，继承万妖祖心，成为一代妖皇。”
每一个形象，都代表着一种可能的未来。
“看，你有那么多选择，何必执着于最难的那条路？”这个“她”最后变回公务员制服，摊手道，“放下责任，放下负担，你会轻松很多。”
姜小鱼看着对方，忽然笑了：“你说得对，我确实有很多选择。”
她指向被困在回忆中的墨临：“但我选择了他，选择了这条最难的路。”
秩序之力在掌心凝聚，不是攻击，而是包容：“你是我放弃的可能，是我内心的犹豫。但现在，我不再需要你了。”
暗金与乳白的光芒笼罩住另一个“她”，那个幻影在秩序之力中逐渐消散，最后化作一缕青烟，汇入她的魂体。
内心的最后一丝动摇，就此消散。
与此同时，凝固的时空开始流动。墨临的剑气爆发，将眼前的幻象斩碎。当他看到真实的姜小鱼时，眼中闪过惊喜。
“小鱼？这次是真的吗？”他谨慎地问。
姜小鱼握住他的手，秩序之力自然交融：“如假包换。”
二人相视一笑，所有的疑虑都在这一刻消融。
“我们耽误了太多时间。”墨临看向黑暗深处，“幽冥君主恐怕已经...”
话音未落，整个无光之渊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前方的黑暗如幕布般被撕开，露出了令人震撼的景象——
无数时空碎片如河流般汇向深渊最深处，在那里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在缓缓凝聚。
祂吞噬着每一个时空碎片，每吞噬一个，身形就凝实一分。从那些碎片中，姜小鱼看到了无数世界的生灭，无数文明的兴衰。
而在漩涡的边缘，她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书生手持古钱，在与另一个自己对弈，每一步都举棋不定；
秦广王被困在审判殿中，面对无数罪魂的质问；
青萝在祖心前徘徊，身后是无数妖族期待的目光；
甚至连守墓人都出现在这里，面对着一个没有蒙眼的自己。
所有与幽冥君主有过接触的人，都被困在了自己的心魔中。
“这才是祂的真正目的。”姜小鱼明白了，“祂在吞噬所有人的可能性，从而成为唯一的‘真实’。”
墨临剑指漩涡中心：“必须阻止祂！”
但就在他们准备行动时，漩涡中心的那个身影突然转过头，看向了他们。
那是一双包容万物的眼睛，既慈悲又残忍，既创造又毁灭。
“欢迎，”幽冥君主的声音直接响彻灵魂，“最后的秩序。”
随着祂的话语，整个无光之渊的黑暗开始向他们涌来。
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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