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勉那隐晦的求助信号，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沈玲珑心中漾开圈圈涟漪。她没有立刻回应，而是选择了静观其变，同时让赵铁加派人手，对周勉及其家眷进行暗中保护，确保这根脆弱的藤蔓不会在结果之前就被无情掐断。
压力之下，周勉果然有了进一步的动作。三日后，他再次前往那座小道观，这一次，他留下了一个更具体的讯息——一张潦草绘制的草图，上面标记了军器局下属一个废弃仓库的位置，旁边写着一个日期：三日后，子时。
他要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交出更重要的东西！
沈玲珑立刻意识到，这是周勉在极度恐惧下，为自己争取到的、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他选择了一个废弃仓库，时间又是深夜，显然是为了避开耳目。
“王爷那边，是否禀报？”赵铁请示。
沈玲珑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暂时不必。对方在朝中眼线众多，王爷身边也未必全然干净。此次行动，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亲自挑选绝对可靠的人手，我们提前布置，务必保证周勉的安全，拿到他手里的东西！”
“是！”
接下来的三天，审计司表面一切如常，暗地里却紧锣密鼓地准备着。赵铁带人反复勘察了那个废弃仓库及周边地形，制定了周密的接应和护卫方案。
第三日深夜，月黑风高。废弃仓库周围一片死寂，只有夜枭偶尔凄厉的啼叫。沈玲珑和赵铁带着数名精干亲兵，提前潜入仓库，隐匿在残垣断壁和堆积的废弃物之后。
子时将至，一阵细微的、带着迟疑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仓库门口，正是周勉。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黑布包裹的方形物件，紧张地四下张望。
“周大人。”沈玲珑从阴影中缓步走出，声音平静。
周勉吓了一跳，看清是沈玲珑后，才松了口气，随即又更加紧张地将怀里的包裹抱紧，声音发颤：“沈……沈大人……东西……东西在这里……”他将包裹递过来，手抖得厉害。
沈玲珑接过包裹，入手沉甸甸的，像是一本书册。她没有立刻打开，而是看着周勉那在月光下惨白如纸的脸，沉声道：“周大人，此举凶险，你可想清楚了？一旦踏出这一步，便再无回头路。”
周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下官……下官自知罪孽深重！但郭放死得不明不白，下官……下官怕步他后尘啊！这些东西……这些东西能证明下官是被逼的！是……是上面的人逼我们这么做的！他们不仅要钱，还要……还要我们把那些次品混进送往边军的军械里！下官……下官实在良心难安啊！”
他语无伦次，但关键信息已然透露——上面的人！逼他们以次充好，祸害边军！
“上面的人，是谁？”沈玲珑追问。
周勉猛地抬头，眼中充满恐惧，嘴唇哆嗦着，似乎那个名字重若千钧，难以出口。就在他挣扎着要说出名字的刹那——
“咻！”
一支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从仓库外漆黑的树林中激射而出，直取周勉后心！
“小心！”赵铁反应极快，猛地将周勉扑倒在地！
“嗤！”弩箭擦着赵铁的肩膀掠过，深深钉入后面的木柱，箭尾剧颤！
“有埋伏！保护大人和周副使！”赵铁低吼，亲兵们立刻收缩，将沈玲珑和周勉护在中间，刀剑出鞘，警惕地注视着外面的黑暗。
几乎在弩箭射出的同时，仓库外响起了短促而激烈的打斗声，随即迅速归于平静。片刻后，一名暗卫闪身进来，手中提着一个被卸了下巴、捆得结结实实的黑衣人。
“王爷的人。”暗卫言简意赅地对沈玲珑道，随即看向外面，“外围清理了三个，留了一个活口。”
慕容翊的暗卫，果然一直在！
沈玲珑心中稍定，看向惊魂未定、几乎瘫软的周勉：“周大人，你现在看到了？他们连灭口的机会都不放过！说出名字，你和你家人，或可有一线生机！”
周勉看着地上那名被擒的刺客，又看看沈玲珑手中那沉甸甸的包裹，终于崩溃，嘶声道：“是……是瑞王！是瑞王殿下的人！工部侍郎邓伦，还有……还有宫里的刘公公，都是替他办事的！账册……账册里有他们分赃和……和与北边来往的记录！”
瑞王！萧景睿的皇叔之一，安亲王倒台后，他在宗室中威望最高，且素来有“贤王”之名！竟然是他？！
沈玲珑心头巨震，来不及细想，立刻打开那黑布包裹。里面果然是两本账册！一本记录着通过“隆盛号”等渠道虚报价格、以次充好的贪墨明细；另一本则更加触目惊心，不仅记录了与北狄方面的秘密交易（用劣质军械和禁运物资换取金银皮毛），甚至还隐约提到了通过漕帮和驿路，向北方输送“特殊人才”（工匠？细作？）的安排！
而所有巨额资金的最终流向，除了部分被邓伦、刘太监等人分润外，大部分都指向了几个与瑞王府关系密切的钱庄和商号！
铁证如山！
“立刻回城！面见王爷！”沈玲珑当机立断。
一行人护着周勉和账册，由暗卫开路，迅速撤离废弃仓库，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
然而，他们刚刚离开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队打着五城兵马司旗号的人马便“恰好”巡逻至此，“发现”了仓库外的尸体和打斗痕迹，“震惊”之余，立刻封锁了现场……
回到审计司，沈玲珑立刻将账册誊录副本，原件与周勉一起，由赵铁和暗卫亲自护送，秘密送往摄政王府。
她独自留在值房内，看着跳跃的烛火，心潮起伏。
瑞王！竟然是瑞王！安亲王倒了，成国公倒了，没想到隐藏在最后，操纵着军械走私、资敌叛国网络的，竟是这位素有贤名的王爷！他的目的是什么？仅仅是为了钱财？还是……有更大的图谋？比如，那把龙椅？
她想起慕容翊之前的警告，想起那半块宫中腰牌，想起静慧太妃宫中异常的用度……所有线索，似乎都隐隐指向了这位深居简出的瑞王。
这一次，对手是真正的庞然大物，是皇叔，是可能觊觎帝位的宗室领袖！
慕容翊会如何应对？皇帝会如何决断？
这已不再是审计案，而是一场关乎国本、关乎皇权归属的惊天风暴！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无论对手是谁，既然证据在手，便没有退缩的理由。
她拿起那份誊录的账册副本，目光坚定如铁。
风暴，已然降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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