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鲸”沉没的消息，如同燎原的野火，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帝国的每一个角落。从临海府喧嚣的码头到京都肃穆的朝堂，从边境驻军的营寨到田间地头的村落，一种久违的、近乎狂喜的情绪在民众间奔涌。街头巷尾，茶楼酒肆，人们兴奋地谈论着那场夜海上的奇袭，将“破浪”战舰和英勇的水师将士传颂得如同天神下凡。压抑了太久的屈辱与恐惧，在这一刻化作了扬眉吐气的欢呼。
然而，在这普天同庆的表象之下，暗流依旧汹涌。
紫宸殿，大朝会。
气氛与数月前已截然不同。以李崇明为首的保守派官员们，此刻大多垂首敛目，之前那些“劳民伤财”、“奇技淫巧”的论调再也无人敢提。胜利，是最好的辩护词。
“陛下，王爷！”兵部尚书出列，声音洪亮，带着掩不住的激动，“此次临海大捷，重创敌酋，扬我国威，实乃新政之下，将士用命、科技强军之硕果！臣为陛下贺！为王爷贺！为帝国贺！”
众臣纷纷附和，歌功颂德之声不绝于耳。
端坐龙椅的萧景睿，年轻的脸庞上也泛着红光，但他很快压下激动，沉稳开口：“此战之功，前线将士当居首功，技术局墨衡及一众工匠亦功不可没。阵亡将士，从优抚恤；有功之臣，着吏部、兵部核实议赏，不可寒了忠勇之心。”
“陛下圣明！”
慕容翊高踞王座，冷眼扫过满朝文武，并未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而是沉声道：“此战虽胜，然敌强我弱之势未根本改变。烈日帝国遭此重创，必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恐有更猛烈的报复。各部各司，绝不可有丝毫懈怠，需加紧备战，以防不测。”
他的目光特意在李崇明等人身上停留片刻，警告意味不言而喻。李崇明等人只觉得背脊发凉，连声称是。
“此外，”慕容翊继续道，“海政司与技术局，需抓紧研究此次缴获的敌军残骸及俘虏口供，务必从中找出更多克敌制胜之法。”
朝会在一种振奋与警醒并存的气氛中结束。胜利带来了团结，也暂时压制了内部的杂音。
海政司，地下分析室。
这里的气氛与朝堂的喧嚣截然不同，更加专注，甚至带着一丝狂热。从“巨鲸”号残骸中打捞上来的部分物品——一块扭曲的装甲板、几段烧焦的电缆、一门损毁的副炮零件，以及一些浸水的文书、海图碎片，被小心翼翼地陈列在铺着白布的长桌上。墨衡带着他最得力的助手，正围着这些“战利品”进行初步分析。
沈玲珑也在此处，她指尖轻轻拂过那块暗沉冰冷的装甲板，识海中的星辰核心微微震动，反馈回一种致密、均匀，但又与帝国现有金属截然不同的“秩序”结构。
“夫人，您看这里。”墨衡指着那几段电缆，“其内部是极细的金属丝，外部包裹着一种似胶非胶、似皮非皮的绝缘材料，工艺极其精湛。这绝非简单的导线，恐怕与他们的能量传输，甚至……传讯方式有关。”
他又拿起几份被特殊药水处理过、勉强能辨认字迹的文书碎片：“这些符号和图纸，与我们在金湾发现的那些一脉相承，但更加复杂。其中反复出现一个类似齿轮与太阳结合的标志，旁边标注的能量等级数值，高得令人咋舌。”
沈玲珑凝神看着那些陌生的符号，星辰核心似乎对这些异域的“秩序”表达方式产生了强烈的“兴趣”，一种微弱的、试图解析的冲动自发产生。她强行压下这种冲动，现在还不是时候。
“重点分析他们的动力核心残留物和能量传输方式。”沈玲珑吩咐道，“‘巨鲸’的故障和最终爆炸，根源很可能就在于此。找到其弱点，就是我们下一步研发的关键。”
“明白！”墨衡郑重应下。
就在这时，沈玲珑的贴身侍女匆匆而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沈玲珑眉头微蹙，对墨衡交代几句后，便离开了分析室。
回到海政司衙门的书房，玄七已如鬼魅般等候在内。
“夫人，我们潜伏在沿海的暗桩发现了一些异常情况。”玄七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平稳，“近几日，多个沿海渔村和港口，都出现了少量人员失踪案件。失踪者大多是精通水性的渔民或船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地方官府多以遭遇风浪或海寇搪塞，但据我们的人观察，事发海域当时天气平和，亦无海寇活动的确切证据。”
沈玲珑目光一凝：“失踪地点有什么规律？”
“看似分散，但若连成线，隐约指向……东南方向的外海。”玄七在地图上点了几个位置，“而且，有幸存者（指失踪者家属或同行者）模糊提及，失踪前似乎看到过……奇怪的雾气，或者听到过若有若无的、类似诵经的歌声。”
雾气？歌声？
沈玲珑的心猛地一沉。这熟悉的描述，瞬间将她拉回到了之前与“尊者”势力斗争的回忆中。“织梦之梭”？他们果然没有沉寂！
“加强监控，特别是东南海域。加派人手，秘密调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注意，不要打草惊蛇。”沈玲珑迅速下令，“另外，将此事密报王爷。”
“是。”玄七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下。
书房内恢复了寂静，沈玲珑却感到一阵寒意。外部的钢铁洪流尚未平息，内部的古老阴影却已再次开始蔓延。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烈日帝国东进，真的只是为了土地、资源和贸易权吗？还是……他们也在这片海域寻找着什么？或者说，他们也被什么……吸引而来？
她走到窗边，望向东南方向那片无垠的、此刻在阳光下显得平静而蔚蓝的大海。胜利的欢呼犹在耳畔，但深海的低语，却已如同潜流，再次悄然响起。
帝国的航船，在闯过一片惊涛骇浪后，似乎正驶向一个更加迷雾重重、危机四伏的未知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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