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心脏因西行使团的归来而剧烈搏动,但表面却维持着一种奇异的平静。紫宸殿内的惊天密议被严格控制在最小范围,除了皇帝、摄政王、沈玲珑及使团核心成员,仅有几位绝对可靠的重臣(如户部尚书、兵部尚书)获知部分必要信息。一道无形的壁垒将真实的世界图景与朝堂日常隔绝开来。
然而,变革的齿轮已然在寂静中轰然启动。
皇城以北,原本隶属于将作监、位置隐秘的“天工苑”被整体划拨,与海政司技术局合并,升格为直属于摄政王与睿国夫人双重领导的“格物院”。名义上负责“研习海外新奇器物,改良农工技艺”,实则为帝国最高技术研发与突破的绝密核心。高墙深垒,守卫森严,进出皆需特殊符牌与双重核验。
格物院深处,一座依山而建、经过墨衡亲自设计改造的巨型新式高炉,正喷吐出灼目的白炽烈焰。炉体以耐火砖与少量“睿钢”框架加固,鼓风系统借鉴了烈日帝国蒸汽机的连杆原理,以水力驱动,效率远超旧式风箱。炉前,数十名精心挑选的工匠与墨衡带来的技术官,正紧张地操作着、记录着。
沈玲珑并未身着官袍,而是一身便于行动的素色劲装,外罩防火围裙,站在距离高炉稍远的观测台上。她闭着双眼,额前碎发被热浪微微拂动,识海中的星辰核心正以一种稳定的频率流转,将她的感知如同最精密的触须,延伸至炉膛深处那翻腾的、狂暴的金属熔流之中。
“投料!赤铁矿石八成,矽石一成二,铬粉……现在!”墨衡嘶哑的声音在轰鸣中响起,他眼镜片上蒙着一层汗雾,却死死盯着炉火颜色和几个关键仪表(沈玲珑指导下设计的简陋温度计与压力计)。
沉重的料斗在滑轨牵引下将配比精确的原料倾入炉口,激起更炽烈的火焰。
沈玲珑的“秩序审计”能力,此刻正全力运转。在她感知中,炉内不再是简单的物质熔炼,而是无数元素能量在极端环境下激烈碰撞、试图寻找最稳定排列的混沌战场。她的任务,便是引导这场“战争”朝着预设的“秩序结构”——即尘星子透露的、比现有“睿钢”更接近烈日帝国顶级合金的能量图谱——靠拢。
这比之前辅助炼钢困难何止十倍。目标结构复杂精妙,对能量节点排列要求近乎苛刻,炉内环境又狂暴无比。她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如同激流中的纤夫,不仅要对抗混乱,还要在电光石火间完成极其细微的调整。
汗水浸湿了她的鬓角与后背,但她纹丝不动,唯有偶尔快速吐出的指令,通过身旁一名专门传话的技术官,精准下达给炉前操作的墨衡。
“左侧风温偏高,降低风量半成……好,稳住……核心熔区出现锰元素偏聚,投入微量镍粉中和……就是现在!”
每一次指令,都伴随着炉火颜色的细微变化或仪表指针的跳动。墨衡无条件执行,工匠们虽不明原理,却严格执行着这看似“神启”般的操作。
整整六个时辰,从清晨到日暮。观测台上准备了清水和提神的药茶,沈玲珑滴水未进,全神贯注。慕容翊曾悄然来过一次,站在远处的阴影里,看着她在热浪与精神消耗中略显苍白的侧脸,眉头紧锁,最终却只是默默吩咐内侍备好最上等的补神药材送去她的居所,并未上前打扰。他知道,这是她选择的战场。
当开炉的钟声终于敲响,炽白的钢水如同熔化的太阳,被导入特制的、预热过的巨大砂模中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冷水浇上,蒸汽冲天,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
待钢锭稍冷,被吊出模具,放到专用的检验场。墨衡第一个扑上去,手持特制的小锤和锉刀。
敲击声沉闷、均匀、坚实,带着一种独特的金属嗡鸣。锉刀划过,只留下极浅的白痕。他拿起更精密的卡尺测量其冷却形变,又命人取来重锤进行冲击测试。
“成功了!成功了!”墨衡猛地跳起来,不顾烫手地抚摸着那块依旧暗红的巨大钢锭,声音因为激动而哽咽,“强度、韧性、耐热性……全面超越之前的‘睿钢’!虽然还不敢说达到烈日帝国最顶级合金的水准,但绝对达到了他们主力战舰用钢的级别!我们追上了!至少追上了一大步!”
欢呼声在格物院内炸响,疲惫不堪的工匠们相拥而泣。这是汗水、智慧与超凡力量共同铸就的里程碑。
沈玲珑缓缓睁开眼,踉跄了一下,被身旁眼疾手快的侍女扶住。强烈的眩晕感和精神透支的虚空感袭来,她眼前阵阵发黑,但嘴角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值得。
“命名为‘破军钢’。”她声音微哑,却清晰地下达了命名。破军,北斗第七星,属金,主肃杀、攻坚。此钢将为帝国打破困局,铸就利矛坚盾。
几乎在同一时间,朝堂之上,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也进入了新的阶段。
保守势力并未因使团归来和李璟的含糊其辞而放松警惕,反而因“格物院”的突兀设立、海政司预算的再次大幅增加(用于新材料研发和秘密舰船建造)以及沿海军事调动而更加不安。以礼部尚书周廷儒、成国公陆铮为首的一批官员,再次联合上书,言辞比以往更加激烈。
这一次,他们抓住了“效率”和“民力”两点。奏疏中声称,海政司及新建格物院“耗费钜万,所求者不过奇技淫巧,于国计民生无补”,大量抽调优秀工匠、占用优质物料,已影响民间百工及农具修缮。更指责不断扩大的海防建设和“传闻中”的新舰计划,“穷兵黩武,恐蹈前隋炀帝之覆辙”,将耗尽国库,累死民夫,使帝国陷入外强中干之险境。
紫宸殿的日常朝会上,周廷儒手持笏板,痛心疾首:“陛下!摄政王!国虽大,好战必亡!前番西行,已招致烈日帝国这等强敌疑忌,今又不惜国力,大肆营造兵甲战舰,岂非授人以柄,自寻祸端?当以仁德怀远,修文偃武,与民休息,方为长治久安之策啊!”
不少中下层官员受其影响,纷纷附和,殿中响起一片“请陛下三思”、“请王爷体恤民力”的劝谏之声。
龙椅上的萧景睿面沉如水,并未立刻表态。
慕容翊立于丹陛之侧,目光冷冽地扫过周廷儒等人。待殿中声音稍歇,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压得所有人心中一沉:“周尚书所言,句句忧国忧民,本王甚慰。”
周廷儒一愣,没想到慕容翊会是这个反应。
“然则,”慕容翊话锋一转,语气陡寒,“周尚书可知,去岁东南三州水患,朝廷拨付赈灾银两,有多少真正到了灾民手中?又有多少,进了层层官吏的私囊?”
周廷儒脸色微变:“王爷,此事自有御史台、审计司稽查……”
“审计司去年共查处贪墨、亏空、挪用公帑案一百七十三起,追回赃款折银四百余万两。”慕容翊打断他,报出精确数字,“这些蛀虫,可曾体恤民力?他们贪墨之时,可曾想过‘与民休息’?”
他踏步向前,威势凛然:“如今,有人愿殚精竭虑,为我睿国铸剑砺甲,强筋健骨,以御外侮。尔等却在这里空谈仁义,阻挠国策!试问,若他日敌寇铁舰临江,火炮裂城,尔等的‘仁德’文章,可能挡得住一发炮弹?还是说,诸位家中早已备好舢板,随时可‘怀远’而去?”
一连串质问,如同重锤,敲在众人心头。慕容翊久经沙场、执掌暗卫,对某些官员的底细岂能不知?最后一句更是诛心之言,让几个跳得最欢的官员面色煞白,冷汗涔涔。
“陛下,”慕容翊转身,对萧景睿躬身,“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技术研发、军备更新,关乎国运生死,绝非‘奇技淫巧’。至于民力,新政之下,赋税公平,吏治渐清,国库丰盈,正是投入未来、夯实根基之时。臣请陛下明断,若有再敢以虚言阻挠强国大计者,当以贻误军机论处!”
萧景睿适时开口,声音清越而坚定:“皇叔所言,乃老成谋国之道。与民休息,需建立在国安民富、外患不侵的基础上。海政司、格物院所为,正是为了铸就此等根基。此事朕意已决,无须再议。周爱卿等所虑,朕亦知之,后续朝廷自会出台细则,确保工坊用工不误农时,物料采购不扰市价。退朝!”
皇帝与摄政王联手施压,态度强硬,保守派的攻势被暂时压了下去。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表面平静。利益受损的阶层和观念冲突,不会就此消失。
就在朝堂风波暂息的当夜,一封来自帝国最南端海疆、由海政司“星网”系统最快速度传来的加密急报,送到了慕容翊和沈玲珑的案头。
“南海‘珊瑚城’观测站急报:三日前,近海渔村连续发生七起村民集体癔症事件,症状与西行使团所遇‘精神迷雾’影响高度相似。村民呓语中提及‘沉睡之神呼唤’、‘海底有光’。昨日,一艘近海巡逻快船在例行巡航时,于‘鬼哭礁’附近海域发现异常能量波动及短暂浓雾,船上一名了望水手突然精神失常,跳海失踪,至今未寻获。疑为‘织梦之梭’或其相关势力活动迹象,且位置……较以往记录,明显向帝国本土沿海靠拢。”
报告末尾附上了简略的海图标注。
沈玲珑放下急报,与慕容翊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他们果然没闲着。”慕容翊声音冰冷,“看来,‘星炬’的光芒,不仅引来了‘观星者’的橄榄枝,也招来了‘掌星者’残党更迫近的窥探与骚扰。他们不敢正面强攻,便用这种鬼蜮伎俩,试探、滋扰、制造恐慌。”
沈玲珑走到窗前,望向南方无垠的夜空,指尖无意识地轻触眉心。识海中的星辰核心,似乎对南方传来的、极其微弱的那一丝混乱低语,产生了本能的排斥与警觉。
“技术要追,内部要稳,这些藏在阴影里的虫子……也必须清理。”她转过身,眼中闪烁着冷静的光芒,“或许,该让‘破军钢’尽快变成真正的‘破军剑’,同时,也该让我们新组建的、专门应对此类事件的‘靖安司’,去南海活动活动筋骨了。”
慕容翊颔首,肩窝旧伤处传来熟悉的隐痛,却让他的眼神更加锐利如刀。
南海的暗流,朝堂的余波,与格物院内那象征着希望与力量的“破军钢”炉火,交织在一起,预示着帝国在迈向强盛的道路上,必将面临更多、更复杂的挑战。而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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