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三年三月初五,六广河渡口。
马祥麟立在望楼上,晨雾遮不住对岸林间的异常——鸟群惊飞,太安静了。亲兵急报:上游出现五十艘无旗货船,正顺流而下。
“终于来了。”马祥麟按刀下令,“照常摆渡,哨兵装松些。”
他走进关押俘虏的营帐。领头者阿虎伤口已化脓,仍咬定是播州家丁。马祥屏退左右,低声道:“田景猷用你妹妹要挟?他已将你娘接到铜仁了。”
阿虎瞳孔骤缩。
“你娘现在田府柴房。”马祥麟将一枚银锁放在地上——那是阿虎娘贴身之物,“交代实情,我保她活命;再瞒,下次送来的就是手指。”
阿虎颤抖起来。
帐外忽起喧哗。渡口方向,第一艘货船已靠岸。
---
同日午时,贵阳。
秦良玉接到急报:水东安邦俊连破两处巡检司,聚兵两千,旗号“抗苛税”。马万年请战,秦良玉却递过一道空白敕书:“你去招抚。告诉他,朝廷准水东赋税减半,拖欠勾销。”
“若他不受抚?”
“那便是真反,剿之有名。”秦良玉目光锐利,“记住,田景猷想用他吸住我军主力。你此去虚实结合,既要示朝廷宽仁,也要让他知我军威。”
马万年领命而出。
秦良玉走到沙盘前,将代表水东的黑旗拔起,换上一面黄旗——这是她布的疑兵。真正的杀局在乌江,在安位那五十艘“货船”里。
---
六广河渡口,船上人陆续登岸。
为首的是个裹着头巾的畏兀儿商人,递过路引:“小人是吐鲁番贩葡萄干的,借贵地过路。”
马祥麟扫了眼路引——盖的是三年前的旧印。他笑了笑:“好说。只是近日不太平,要搜检货物。”
“军爷请便。”
士兵上船搜查。一袋袋“葡萄干”被搬下,马祥麟随手划开一袋,里面滚出的却是黍米。他面色不变:“葡萄干呢?”
商人脸色微变:“在、在底下……”
马祥麟突然拔刀,刀尖抵住商人咽喉:“安位(土司首领)在哪条船上?”
四周死寂。瞬间,那些“商人”“船工”同时掀开外袍,露出内衬的皮甲,抽刀扑来!
“发信号!”马祥麟大喝。
一支响箭冲天炸开。两岸林中伏兵齐出,箭矢如雨射向船队。几乎同时,货船船舱木板纷纷推倒,冲出数百披甲土兵!
渡口瞬间变成血海。
马祥麟挥刀连斩三人,直扑主船。船舱里,一个锦衣中年正仓惶往后舱退——正是水西安位。
“安宣慰使!”马祥麟踹开舱门,“这就是你递降表的方式?”
安位面如死灰,忽然跪倒:“将军饶命!是田景猷逼我!他抓了我儿子,说若我不配合伏击狼兵,就、就……”
“狼兵是假的。”马祥麟收刀,“朝廷早知道你们的勾当。”
安位瘫软在地。
---
铜仁田府,田景猷接到了渡口战报。
“五十船兵,折了三十七船。安位被俘,马祥麟伤亡不到两百。”疤脸汉子声音发颤,“老爷,咱们中计了。”
田景猷盯着灯焰,忽然笑了:“好一个秦良玉。”他推开窗,夜色中铜仁城静得出奇,“安邦俊那边呢?”
“马万年午后到了水东,安邦俊受了敕书,答应罢兵……但要求朝廷派员常驻,监督减税事宜。”
“蠢货,这是要被他缴械了。”田景猷闭目片刻,“收拾细软,今夜出城。”
“老爷?”
“秦良玉下一步必来铜仁。安位被俘,安邦俊受抚,剩下能顶罪的只有我。”他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不过走之前,得送朝廷一份大礼。”
他从暗格取出一封信:“把这送到播州,给杨国栋。就说田某愿以全部家产,助他起兵复爵。”
“杨国栋敢吗?”
“他不敢,但他身边有人敢。”田景猷冷笑,“播州那几个老管家,早就不满朝廷革职。这封信一到,他们定会怂恿杨国栋造反——届时贵州大乱,朝廷就得重新收拾局面。”
疤脸接过信,迟疑道:“那咱们去哪?”
“西域。”田景猷望向西北方向,“李自成不是缺谋士吗?我去给他当军师。”
---
三月初八夜,乾清宫。
朱由检面前摆着三份奏报:西南大捷,水西安位被擒,水东受抚;西域米喇印密奏,李自成欲攻叶尔羌,求朝廷“默许”;辽东卢象升报,五百老兵已抵甘肃。
王承恩轻声道:“皇爷,田景猷昨夜失踪,铜仁田府已空。”
“追不上了。”朱由检放下奏报,“此人倒是个祸害,去了西域,怕会煽动李自成。”
“要不要让影卫……”
“不必。”朱由检走到寰宇图前,“李岩在那边,他知道怎么应对。”他的手指从贵州移到西域,“倒是播州杨氏,田景猷临走定会下绊子。告诉秦良玉,对播州要快,要狠,趁其未成势一举扑灭。”
“遵旨。”
朱由检望向窗外。惊蛰已过,春雷该响了。西南棋局已破一角,接下来,要看西域那颗种子,能否在沙砾中生根。
而万里之外的吐鲁番,李自成正对着米喇印送的千里镜出神。镜筒另一端,匠作营的倪康低声对李岩道:
“田景猷要来了。”
李岩擦拭着手中的玄铁令牌,微微一笑:
“来得好。正缺个‘投名状’。”
喜欢撰鼎记请大家收藏:(m.aikandushu.com)撰鼎记爱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