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邓安果然恢复了雷打不动的晨练。
与童渊对枪，与王越练剑，与张三丰修习太极，一招一式，沉稳凌厉，仿佛昨日那个在书房崩溃痛哭的男子只是众人的错觉。
唯有偶尔在招式衔接的瞬间，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与这杀伐武艺格格不入的沉静，才隐约透露出他内心经历过的波澜。
傍晚时分，夕阳熔金，为庭院披上一层暖色调的光晕。
邓安刚沐浴更衣，正准备处理政务，诸葛若雪便如同欢快的小鹿般率先寻来，紧随其后的，是联袂而至的蔡文姬与甄宓。
“夫君！今日可还教我们画画吗？”诸葛若雪眼眸亮晶晶的，满是期待。
她对邓安的崇拜有增无减，昨日那场痛哭在她看来，不过是天才偶尔的情绪波动，无损夫君光辉形象。
蔡文姬则温婉一笑，手中还拿着一卷自己尝试的素描习作，上面是几根线条尚显稚拙的竹子：“夫君若有闲暇，可否指点妾身这透视之法，总觉把握不准。”
她的关心是含蓄的，试图用共同的爱好， 靠近他，驱散他眉宇间那若有若无的忧郁。
而甄宓，依旧是一身素雅衣裙，她并未携带画作，只是静静立于一旁，目光落在邓安脸上，带着一种沉静的、探究的意味。
她不像诸葛若雪那般外露，也不似蔡文姬那般用具体事务打开话题，她更像一个耐心的观察者，等待着邓安主动展现，或者说，她想要窥见的，不仅仅是画技与琴艺，更是这些技艺背后，那个孤独灵魂的真实模样。
邓安看着眼前三位风格迥异却皆与艺术结缘的女子，心中那份刻意压制的孤寂感，似乎被这暖色的夕阳冲淡了些许。他点了点头：“好。”
依旧是那座临水小亭，画板、颜料、钢琴俱在。
邓安先指导诸葛若雪水彩的湿画法，看着她兴奋地尝试，将色彩晕染出梦幻的效果，他嘴角也难得露出了一丝真切的笑意。
这姑娘的纯粹与热情，有时确实能感染人。
接着，他转向蔡文姬的素描，耐心地讲解透视的灭点原理，握着她的手，引导她的线条走向。
“看，从这里延伸出去，所有的线都汇聚于这一点……”他的声音平和，带着一种师长般的耐心。
蔡文姬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听着他近在耳边的指导，脸颊微红，心中却是一片安宁，仿佛通过这共同的探索，能稍微分担一些他肩上无形的重担。
而甄宓，大多数时间只是静静看着，偶尔在邓安讲解色彩构成或画面节奏时，会提出一两个极其精准、直指核心的问题，显示出她深厚的艺术修养与洞察力。
她的问题往往能让邓安停顿片刻，认真思考后才作答，两人的交流更像是一种平等的精神对话。
“将军作画时，心中所想，是眼前之景，还是……心中之景？”甄宓忽然轻声问道，目光清冽地看着他。
邓安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看向她。
夕阳的余晖在她完美的侧脸上勾勒出金色的轮廓，那双眸子却深不见底。他沉默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夫人以为呢？”
甄宓浅浅一笑，如昙花初现，转瞬即逝：“妾身以为，将军笔下，纵是写实之景，亦附着了超越景物本身的……情绪。譬如那日江景，霞光绚烂，却隐有孤帆远影之寂寥。”
邓安心中微震，没想到她的感受如此敏锐。
他避开了她的目光，转而看向画板，淡淡道：“或许吧。”
教学间隙，邓安坐到了钢琴前。
他没有再弹奏那些充满现代流行元素的歌曲，而是凭着记忆，弹起了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第一乐章。
舒缓、宁静而带着淡淡忧伤的旋律流淌出来，与这古典园林的暮色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这一次，琴声中没有激烈的宣泄，只有一种深沉的、内省的宁静。
诸葛若雪托着腮，听得入迷；蔡文姬闭着眼，仿佛在旋律中寻找共鸣；而甄宓，则始终看着邓安。
她看到他在弹琴时，眼神是放空的，仿佛透过黑白琴键，望向了某个遥不可及的地方。
那专注的侧影，在渐暗的天光下，再次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
但这一次，这孤独似乎不再那么具有摧毁性，反而沉淀为一种独特的气质，令人心折，也令人……心疼。
一曲终了，余韵悠长。
诸葛若雪率先鼓掌：“太好听了！夫君，这曲子叫什么？感觉……好安静，又好忧伤。”
“《月光》。”邓安轻声回答，手指无意识地在琴键上轻抚。
蔡文姬感慨道：“此曲意境悠远，虽静却蕴含万千思绪，非心境澄明又历经沧桑者不能为之。夫君……当真非常人。”
甄宓没有说话，她只是走上前，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拂过冰凉的琴键，然后又看向邓安，那双古井般的眸子里，清晰地映照出他的身影，以及那份她试图理解的、深藏于才华与权势之下的孤独。
“将军，”她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邓安耳中，“这琴音，亦是心声否？”
邓安与她目光相接，在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美眸注视下，他感到自己那层坚硬的外壳似乎又薄了几分。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微微偏过头，看向亭外最后一抹晚霞。
“天色已晚，今日便到此吧。”他起身，结束了这次的教学。
但三位女子都明白，有些东西已经在悄然改变。
尤其是对甄宓和蔡文姬而言，她们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试图靠近这个男人的内心世界。
艺术，成了通往他灵魂深处的一条隐秘小径，而这条小径上，弥漫着彩墨的芬芳与琴音的幽寂，也萦绕着她们各自不同的关切与探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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