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葫芦的甜腻在舌尖化开,王二娃的神经却绷紧如弓弦。
他嚼着山楂果,目光没有再看杂货铺二楼,而是像其他好奇的乡下人一样,打量着街对面的“南北杂货”铺面,嘴里含糊地对孙石头说:“爹,你看那铺子,东西还挺全乎。”
孙石头会意,吸溜着糖稀,含糊应声:“嗯,比咱屯里货郎担子强。”
两人就站在糖葫芦摊旁,没有立刻离开。王二娃用眼角余光锁定那扇窗户。窗帘缝隙后的阴影没有再动,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并未消失——那目光如同黏在背上的蛛丝,冰冷而隐蔽。
卖糖葫芦的老头重新低下头,似乎又要打盹,但他握着草靶子的手,指节微微发白,暴露了某种程度的紧张。
这不是普通的眼线。老头和二楼的人是一伙的,而且训练有素,懂得静默观察和接力监视。
王二娃迅速判断。他们的目标,很可能是所有对“云和茶馆”表现出非常规兴趣的人。自己和孙石头刚才在茶馆门口的短暂停留和观察,可能已经触动了这张监视网的某根弦。
必须化被动为主动,但绝不能硬来。
“爹,”王二娃提高了一点音量,带着点年轻人的抱怨,“这糖葫芦甜得齁嗓子,不如咱山里野果子爽口。走吧,还得去福寿堂呢,晚了怕抓不着药。”
“就你事儿多。”孙石头配合着嘟囔一句,两人转身,沿着来路,不紧不慢地往回走,方向正是之前那个有粉笔记号的小巷。
走了十几步,王二娃借着侧身点烟(他并不真抽,只是道具)的动作,用火柴盒反光的铜皮,极其隐蔽地朝后瞥了一眼。
卖糖葫芦的老头没有看他们,依旧低垂着头。但杂货铺二楼那扇窗户的窗帘,又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还在看。
他们走进那条堆满杂物的小巷。巷子僻静,偶尔有野猫窜过。
“尾巴没跟进来,但眼睛肯定还盯着巷口。”孙石头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说。
王二娃点头,迅速观察巷子环境。一侧是青砖高墙,是某家宅院的后墙;另一侧是低矮的杂物棚和破败的院墙。那个粉笔记号还在原处。
他蹲下身,假装系鞋带,手指却在记号旁边的尘土里快速划动了几下,留下几个看似无意义的、模仿孩童涂鸦的凌乱线条,但其中一条,巧妙地擦掉了粉笔箭头的一小部分,使其指向变得略微模糊。
同时,他低声对孙石头说:“孙叔,你从前面那个岔口绕出去,回到主街,往茶馆方向慢慢走,注意有没有人盯你。我翻墙从另一边出去,咱们在城隍庙牌坊下碰头。”
“翻墙?这墙可不低,里头也不知道是……”
“顾不上了。必须分开,试试能不能甩掉或者看清盯梢的到底有几人。记住,自然点,你就是个找不着路的老头。”
孙石头不再多说,点点头,佝偻着背,慢吞吞朝巷子深处走去。
王二娃等他转过岔口,迅速后退几步,助跑,蹬踏墙面,手在墙头一按,身子如狸猫般翻了上去,伏低。墙内是一个荒废的小院,堆满破瓦烂木,院门紧锁。
他毫不犹豫,直接从院内另一侧更矮的院墙翻出,落到另一条更狭窄的背街。拍打掉身上的灰,他快速穿过这条背街,混入一条卖菜早市散去、人群尚未散尽的小街。脚步加快,但姿态放松,不时在某个摊贩前驻足问价,目光却透过人群缝隙,锐利地扫视着来路和周围制高点。
没有发现明显的跟踪者。但他不敢放松,那种被无形之眼注视的感觉,并未完全消失。
对方可能使用了更高明的多人交替跟踪,或者……有固定的观察点网络。
他按照记忆中的方位,向城隍庙牌坊迂回靠近。途中,他特意经过“云和茶馆”所在那条街的另一端,远远望去,茶馆门口依旧平静。但对面卖早点的小摊已经收了,换了个补锅匠在那里摆摊。
换人了。 王二娃心中一凛。这监视网的交接,如此自然顺畅。
他来到城隍庙破旧的牌坊下,这里人多些,香客、乞丐、小贩混杂。等了一炷香时间,孙石头也慢悠悠晃了过来,手里多了个空布袋,像是没买到想要的东西。
两人眼神一碰,微微摇头——都没能明确锁定跟踪者,但都感觉没完全甩脱。
“爹,药铺好像走过了,再往前瞅瞅。”王二娃大声说着,引着孙石头朝一个相对热闹的十字路口走去。那里有个茶摊,支着棚子,坐着几个歇脚的力夫和行人。
他们要了两碗最便宜的碎茶,在最外侧的条凳上坐下。这个位置,既能观察十字路口几个方向的人流,背后又是实墙,相对安全。
王二娃端起粗瓷碗,借着碗沿的遮挡,嘴唇微动:“盯梢的很专业,可能是特高课的外围眼线,或者‘影法师’直属的监视网络。茶馆是关键点,我们被标记了。”
“那咋办?撤?”孙石头低声问。
“现在撤,更显心虚。而且线索就在这里。”王二娃眼神沉静,“得想办法,反客为主,至少摸清他们一部分人手和规律。”
他慢慢喝着苦涩的碎茶,大脑飞速运转。硬闯监视点(杂货铺二楼)风险太高,容易陷入重围。直接从茶馆入手?二楼雅座可能有问题,但如何上去?
他的目光扫过茶摊上其他人,最后落在茶摊老板用来记帐的一块小黑板上。粉笔……
一个大胆的计划逐渐成形。
“孙叔,喝完茶,你去十字路口东南角那家估衣铺,买两件半旧但体面点的长衫和帽子,尽快。然后回到这里等我。”王二娃低声吩咐,同时从怀里摸出几张边区票和几块银元——这是“暗刃”的活动经费。
孙石头虽不明所以,但毫不迟疑,点点头,几口喝完茶,起身朝估衣铺走去。
王二娃继续坐着,仿佛在歇脚。他注意到,十字路口西北角,一个蹲在墙根晒太阳的乞丐,似乎朝茶摊这边瞥了一眼。路口对面一家绸布庄的伙计,倚着门框,目光也似有似无地掠过。
至少两个固定观察点。可能还有流动的。
他不动声色,等孙石头带着个包袱回来。两人付了茶钱,走进一条有公共茅房的窄巷。片刻后,巷子里走出两个穿着灰色半旧长衫、戴着旧礼帽的男子,帽子压得较低,看不清全貌。王二娃手里多了个不起眼的旧公文包(估衣铺搭着卖的),孙石头则拄了根旧手杖。
气质顿时有了些许变化,少了几分土气,多了点小职员或落魄文人的味道。
他们没有再回“云和茶馆”那条街,而是径直走向城中相对繁华、商铺林立的另一片区域。王二娃记得,那片区域有一家报馆,还有几家规模不小的商行。
走到一家“大同印书馆”门口,王二娃对孙石头低语几句,孙石头点点头,在门口不远处停下,假装看墙上贴的告示。
王二娃则整了整衣帽,提着公文包,迈步走进了印书馆。里面弥漫着油墨和纸张的气味,几个伙计在忙碌。
“先生,您找谁?”一个伙计迎上来。
“请问,贵馆可否代印一些小批量的请柬或私人信笺?”王二娃用略带口音、但尽量清晰的官话问道,同时看似随意地将公文包放在柜台上,包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一沓粗糙的土纸——上面是他昨晚让陈知文帮忙伪造的、盖着模糊印章的“某商号”抬头的空白信纸。
伙计看了看他的打扮和公文包里的东西,语气客气了些:“可以是可以,不过现在纸张紧张,价钱可能……”
王二娃与他交谈了几句,问了价,又要求看看样品。趁着伙计转身去取样品的功夫,他极快地从袖中滑出那截在瓜棚发现的、带红色印记的烟头,用指尖将其轻轻弹进了柜台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堆满废纸和杂物的小簸箕里。
然后,他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与伙计讨论着印刷细节,最后以“价钱太贵,我再考虑考虑”为由,礼貌地告辞出来。
与孙石头汇合后,两人继续看似无目的地闲逛,但渐渐朝着城门方向迂回。
“二娃,刚才那是……”孙石头低声问。
“留个记号。”王二娃目视前方,声音平静,“用他们的印记,丢在一个人员相对复杂、流通性大的地方。如果他们的监视网足够严密,一定会发现这个‘不该出现’的印记。这会让他们困惑,甚至可能内部排查,暂时分散注意力。更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我想看看,除了‘云和茶馆’,他们还有多少‘眼睛’,以及对这种意外信号的反应速度。”
这是试探,也是挑衅。
影子里的毒蛇,当你朝它的巢穴扔进一颗石子,它总会有所反应。
而猎人的机会,往往就在毒蛇探头或分神的瞬间。
两人随着出城的人流,慢慢走向城门。王二娃能感觉到,至少有两道目光,从不同的方向,一直隐隐跟随着他们,直到他们走出城门,消失在郊外的土路上。
这一次,他们没有再跟来。
但王二娃知道,这次潜入,他们已经被“看见”了。
下一次再来,恐怕就不会这么容易了。
而“云和茶馆”二楼,“影法师”的网,依然笼罩在迷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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