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紫檀香炉里升腾着袅袅青烟，将金色的阳光切割成斑驳的光影。
天启王朝的至尊，皇帝轩辕宏，正手持一枚白玉棋子，对着一盘残局凝神沉思。他的面容隐藏在光影之后，看不出喜怒，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威严。
“陛下，卫峥卫大人求见。”内侍总管孙公公悄无声息地滑至跟前，用拂尘的末梢指了指棋盘上的一处，低声道，“黑子……被困住了。”
轩辕宏仿佛没有听见后半句，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让他进来。”
卫峥一身青袍，迈着方正的步伐走进御书房，一丝不苟地行了大礼：“微臣卫峥，叩见陛下。”
“爱卿平身。”轩辕宏的目光依旧落在棋盘上，“朕听闻，你这几日在清吏司，可是掀起了不小的风浪啊。”
卫峥心中一凛，立刻躬身道：“微臣奉皇命监察，不敢有丝毫懈怠。清吏司乃陛下亲设，更当奉公守法，为百官表率。微臣所为，皆是依律行事，望陛下明察。”
“朕知道，朕信你。”轩辕宏终于抬起头，目光落在卫峥身上，带着一丝赞许，“若非你这般刚正不阿，朕又岂会派你去清吏司？朕要的，就是你这块镇尺，去量一量那把快刀，究竟有多锋利。”
卫峥心中涌起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再次拜倒：“陛下圣明！微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起来吧。”轩辕宏抬了抬手，话锋一转，“朕还听说，你从京兆府，提走了三年前忠义侯府的旧案卷宗？”
“是。”卫峥不敢隐瞒，从袖中取出那封匿名信，双手呈上，“昨日，臣在公房发现一封匿名信，事关忠义侯灭门案。臣以为，此事或有转机，忠义侯满门忠烈，沉冤三年，臣于心不忍，故斗胆重启调查，望陛下恕罪。”
孙公公上前接过信，转呈给皇帝。
轩辕宏展开信纸，只扫了一眼，便将其放在一旁，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惊诧与凝重：“竟有此事？乌木马车，工部主事……这封信，来得蹊跷啊。”
他看向卫峥，眼神深邃：“爱卿，此事你怎么看？”
卫峥正色道：“回陛下，臣以为，信之真伪，尚需查证。但其中所言，细节详尽，不似空穴来风。臣恳请陛下准许，由臣主导，彻查此案，还忠义侯一个公道！”
“准了！”轩辕宏毫不犹豫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朕给你一道密旨，三大法司，京畿卫所，皆要全力配合于你！朕倒要看看，是何人胆大包天，敢对朝廷勋贵下此毒手！”
“臣，遵旨！谢陛下天恩！”卫峥激动得再次跪拜，他感觉自己获得了前所未有的信任与授权。
“不过，”轩辕宏的语气再次变得意味深长，“此事，你是在清吏司的位子上查，还是要以钦差的身份查？”
卫峥一愣，随即明白了皇帝的深意。这是在提醒他，不要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监察清吏司。
“回陛下，臣在清吏司查。”卫峥斩钉截铁地回答，“此案若真与朝中官员有关，正属清吏司监察职权范围之内！”
“好，好一个‘职权范围之内’！”轩辕宏满意地点了点头，挥手道，“去吧，放手去查，朕做你的后盾。”
卫峥带着密旨和满腔的斗志，退出了御书房。
他走后，孙公公才上前，将那封匿名信重新拿起，低声道：“陛下，这信……来得太巧了。倒像是有人，故意递给卫大人的。”
“呵呵，”轩辕宏轻笑一声，将手中的白玉棋子轻轻点在棋盘上，瞬间盘活了一大片黑子，“是啊，是有人故意递给他的。朕的慧安县主，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刀太快了，会伤到持刀的人，所以，她给这把刀，找了个更硬的骨头去啃。”
孙公公心领神会：“那陛下的意思是……”
“隔岸观火。”轩辕宏靠在龙椅上，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让他们斗。卫峥是纯臣，但失之于方正；洛云曦是能臣，但失之于锋利。只有让他们相互砥砺，相互制衡，才能都变成朕手中最好用的刀。”
他顿了顿，又道：“传洛云曦，朕要见她。”
半个时辰后，洛云曦走进了御书房。
与卫峥的慷慨激昂不同，她显得平静而恭顺。
“臣女洛云曦，参见陛下。”
“起来吧。”轩辕宏的态度，比之对卫峥，明显冷淡了几分，“朕听闻，清吏司这几日，效率大不如前啊。”
“回陛下，是臣女管教不严之过。”洛云曦立刻认错，姿态放得极低，“卫副使依律办事，严谨周密，让清吏司上下都学到了很多。只是众人都习惯了以往雷厉风行的办案方式，一时间未能适应，才导致案牍积压。请陛下放心，臣女回去之后，定会严加整饬，全力配合卫副使，将清吏司带回正轨。”
她一番话，将所有问题都揽在自己身上，既捧了卫峥，又向皇帝表明了自己“虚心受教”的态度。
轩辕宏心中冷笑，好一个滴水不漏的回答。
“哦？是吗？”他拿起那封匿名信，在指尖轻轻敲打着，“那这封信，又是怎么回事？忠义侯府的案子，三大法司都查不出结果，怎么一封小小的匿名信，就送到了你清吏司的衙门里？慧安县主，你的手段，是不是太多了些？”
话语中，已经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敲打之意。
洛云曦心中明镜似的，面上却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惶恐，立刻跪下：“陛下息怒！臣女……臣女不知此事。但臣女以为，或因卫副使刚正之名远播，才引得有冤情的百姓前来投书。此乃好事，正说明陛下知人善任，清吏司在卫副使的监察下，必将更加清明。”
又是一个无法指摘的回答。
轩辕宏盯着她看了半晌，缓缓说道：“洛云曦，你要记住，清吏司的权力，是朕给的。它的威信，来自于天启的法度，而不是某个人见不得光的小聪明。卫峥，是朕的眼睛，也是朕的尺子。朕希望你，好自为之。”
“臣女……惶恐。”洛云曦深深叩首，“臣女愚钝，谢陛下教诲。臣女日后，定当谨言慎行，凡事以卫副使马首是瞻，绝不敢再有半分逾矩。”
看着她伏在地上的身影，轩辕宏知道，自己的敲打已经到位。
“起来吧。”他的语气缓和了些，“忠义侯的案子，既然卫峥接了，你就要全力配合。朕不希望再听到任何关于你们二人不和的传言。”
“臣女遵旨。”
从皇宫出来，坐上返回县主府的马车，翠儿才一脸担忧地问道：“主子，陛下他……是不是在怪罪您？”
洛云曦哪里还有半分在御书房时的惶恐，她靠在软垫上，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他不是怪罪，他是高兴。”
“高兴？”翠儿更不解了。
“是啊，”洛云曦闭上眼睛，淡淡地道，“他就像一个斗蛐蛐的人，看到自己的两只蛐蛐都勇猛好斗，只会觉得有趣，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他今天敲打我，不过是怕我这只蛐蛐咬得太狠，把另一只给咬死了，那他的游戏，就不好玩了。”
她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皇帝要的是平衡。他既要用我的‘快’，去办他想办的事；又要用卫峥的‘慢’，来给我套上枷锁。现在，忠义侯府这桩案子，就是他扔进蛐蛐罐里的新草料，足够我们斗上一阵子了。”
翠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洛云曦却没有再解释，她心中已经有了下一步的计划。
皇帝想隔岸观火？
那也要看，这火，究竟会不会烧到他自己的身上。卫峥的官方调查，很快就会撞上南墙，而到了那时，就是她这位“持刀人”，向“观火者”展示真正价值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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