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五换来的“金疮铁扇散”果然有奇效。不过两日，林素问肩头的红肿已明显消退。这日傍晚，陈远端着药碗走进营帐时，发现她已经能自己靠着营柱坐起。
听见脚步声，她转过头。帐内光线昏暗，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
“周管事他们……”她开口，声音依旧虚弱，“可还安好？”
陈远将药碗递到她手中，“在野猪峪落脚，折了三个，剩下的都带着伤。”
林素问端着药碗的手顿了顿，低头慢慢喝着药，半晌才道：“那几口箱子……”
“在你脚边。”陈远用下巴点了点帐角，“原封未动。”
她沉默着喝完药，将空碗递还，突然问：“你准备怎么处置我和这些东西？”
帐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
陈远起身走到帐边，掀开一道缝隙往外看了看。夕阳的余晖斜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不是处置。”他转身，目光锐利地看着她，“是合作。”
林素问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合作？我一个阶下囚，有什么资格与你合作？”
“就凭你能让‘天京缉查司’像疯狗一样追过几百里地。”陈远的话像刀子一样扎过来，“就凭东殿的核心老臣周管事，会拼死护着你这么一个‘普通女子’。”
他向前一步，目光如炬：
“如果我没猜错，你绝非等闲。你与刚刚在天京覆灭的东殿，关系绝非寻常——你，是杨秀清的亲族，而且，是核心亲族。”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林素问最深的秘密之中。
她整个人猛地一颤，原本因失血而苍白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那双凤眸骤然收缩，瞳孔深处翻涌着无法置信的惊骇。
“你——！”
一个短促、嘶哑的音节从她喉间挤出。她下意识地想向后缩，却牵动了肩头的伤口，剧痛让她额角瞬间渗出冷汗。她的右手猛地向腰间摸去——那是她习惯佩剑的位置，尽管此刻那里空空如也。
陈远将她的剧烈反应尽收眼底。他没有退避，反而向前半步：
“看来我猜对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几乎是咬着牙问出这句话，声音因极度紧张而微微颤抖，“是北殿的余孽？还是韦昌辉派来的走狗？！”
“我是陈远，一个湘军哨官。”他迎着她如刀锋般的目光，“也是目前唯一能在这湘军大营里，给你一条生路的人。看清楚，要杀你的是‘缉查司’，是天京的人！我们或许势不两立，但此刻，你我之间，或许有笔交易可做。”
杨芷幽死死地盯着他，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处的疼痛。她最大的护身符，同时也是最大的催命符，就这样被眼前这个本该是敌人的男人轻描淡写地揭开了。
帐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两人压抑的呼吸声。
这场无声的较量持续了许久。
最终，杨芷幽眼底的冰寒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她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平静的决然。
“你想要什么？”
“你的伤，你的秘密，还有周管事那些人，暂时都由我接手。”陈远毫不掩饰他的目的，“作为交换，在我需要的时候，你要提供我应得的信息和支持。”
杨芷幽听懂了。这是一场赤裸裸的、基于现实威胁和利益的结盟。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过头，望向帐角那几口箱子。
“好。”她终于吐出一个字，轻飘飘的，却重若千钧。
也就在此时，帐外传来王五的声音：“大人！您吩咐找寻的草药，有些眉目了，需请您定夺！”
陈远看了一眼杨芷幽，见她已重新闭上眼睛，仿佛一切与她无关。
他掀帘而出，夜色已然笼罩营地。王五快步上前，低声道：
“大人，周管事那边……同意见面了。在野猪峪。”
陈远目光一凝。真正的棋局，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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