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血腥清洗，如同一场凛冬的暴风雪，暂时冻结了所有公开的反对声音。漕运恢复畅通，新委任的官员战战兢兢地履行职责，盐市价格趋于平稳，甚至民间也因朝廷雷厉风行地铲除“水匪贪官”而拍手称快。
表面看来，赵珩赢得了这场硬仗。
然而，紫宸殿偏殿的灯火，依旧常常亮至深夜。赵珩很清楚，犁庭扫穴般的打击固然痛快，却也如同用重锤砸开坚冰，冰面之下，是更湍急、更冰冷的暗流。
“江南八大家族，此次虽有三家直接涉案遭重创，但其余五家，以及更多的地方豪强，已然彻底转向暗中。”沈芷萱将一份新的密报放在赵珩案头，“他们表面顺从，甚至主动配合新政，但暗地里，资金、人脉正在向更隐蔽的渠道转移。部分产业开始向海外、西南转移。”
赵珩揉了揉眉心，看着密报上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家族名号。这些盘根错节的地方势力，如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积累了数百年的财富和人脉，绝非一次政治风暴就能彻底清除。
“他们在等待。”赵珩声音有些沙哑，“等待朕犯错，等待朝廷出现新的裂痕，或者……等待一个更强大的外力。”
“北狄左贤王，近期在边境的挑衅明显加剧。”沈芷萱适时补充，“小股骑兵频繁越过界碑，袭击哨所，虽未爆发大战，但边境气氛紧张。我们散布的假情报，似乎让他认为朝廷内部空虚，边防不稳。”
“西陲呢？”赵珩问。
“镇西王依旧没有明确表态，但其麾下将领与戎族部落的接触似乎更为频繁。他在观望，看朝廷能否真正稳住江南，也看……北境的反应。”
北境，是赵珩的基本盘，但也是他必须警惕的方向。杜昆、周奎等将领忠心耿耿，但长时间将重兵置于江南，北境防务难免有所空虚。虽然安排了可靠将领留守，但若北狄真的大举南下，或是镇西王有所异动，局面将瞬间恶化。
“还有一事，”沈芷萱语气微凝，“宫中线报，太后近日召见了两次娘家侄女，永嘉郡主。郡主已过摽梅之年，太后似乎有意……”
后面的话她没有明说，但赵珩已然明白。太后这是想通过联姻，来巩固自家外戚的地位，甚至可能借此对朝政施加影响。在他全力应对内外压力之时，宫廷内部的微妙平衡，也开始出现变化。
内有权贵蛰伏，外有强敌环伺，宫闱之内亦有暗涌。赵珩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而来。他推行新政，本意是强国富民，却不可避免地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打破了原有的平衡。
“他们想把朕困死在这龙椅上。”赵珩冷笑一声，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用无数的奏章、无尽的阴谋、无休止的争斗。”
沈芷萱静静地看着他挺拔却难掩疲惫的背影，没有出声。
片刻之后，赵珩转过身，眼中的迷茫与疲惫已然被惯有的锐利取代：“但他们忘了，朕这把龙椅，是从北境的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不是靠妥协和平衡坐上去的！”
他走回案前，目光灼灼：“他们想等，朕偏不让他们等！想耗，朕就跟他们耗到底！”
“传朕旨意！”赵珩语气决然，“擢升张焕为镇北将军，总领北境三镇防务！告诉他，给朕把北境守得铁桶一般，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命工部，加快新式军械的研发与量产，优先装备北境与京营！”
“江南新政，继续深化！吏部考核，加大力度！告诉林阁老，不要怕得罪人，只要于国有利，于民有利，就放手去做！”
“至于太后那边……”赵珩沉吟片刻，“永嘉郡主之事，暂且搁置。朕近期会多去慈宁宫请安，稳定太后之心。”
他要以更快的速度推进改革，以更强的军力震慑外敌，以更灵活的手腕平衡内部。这是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战争。
沈芷萱将他的命令一一记下，末了，抬眼看他：“北狄密使与江南残余势力的交易，证据已基本确凿。何时收网？”
赵珩眼中寒光一闪：“再等等，让他们把生铁和粮食运出去。朕要看看，他们到底能把东西送到哪里，又能换来什么。到时候，人赃并获，里通外国之罪，朕看谁还能狡辩！”
他要用这条线，钓出更多隐藏在幕后的黑手。
吩咐完毕，赵珩看着依旧静立原地的沈芷萱，忽然问道：“芷萱，你说，朕是不是走得太急，太急了？”
沈芷萱迎上他带着一丝探寻的目光，沉默片刻，缓缓道：“破旧立新，如同刮骨疗毒，缓则无功，疾则生变。殿下走的，是不得不走的路。”
她的回答，依旧冷静而客观，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认同。
赵珩闻言，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心中的些许不确定悄然散去。
“是啊，不得不走。”他深吸一口气，“既然如此，那就走下去吧。看看是朕的新政利剑锋利，还是他们的千年根基牢固！”
夜色更深，皇城寂静。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平静水面之下，正在积蓄着足以颠覆一切的力量。下一场风暴，或许将更加猛烈，而执掌这帝国航船的年轻帝王，已然握紧了舵轮，准备迎接任何挑战。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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