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比什么都强。
张嬷嬷那句带着血腥气的忠告像一道紧箍咒，死死地勒在我的脑门上。
接下来的几天，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惜命。
我按时喝药，按时敷脚哪怕那药苦得让人想吐哪怕那药酒辣得皮肤生疼我也一声不吭地受着。
没过几天脚踝上的红肿就消了大半虽然走路还有些微跛，但已经不碍事了。
可我的心却像是被封进了一口枯井里，再也不敢见一丝光亮。
“姑娘，今晚…王爷怕是又要过来了。”
夏荷一边收拾着桌上的药碗，一边偷偷瞄着我的脸色语气里透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期待。
这丫头，显然还没从我要当“王妃”的迷梦里醒过来。
我坐在镜前看着铜镜里那个虽然脸色苍白、却难掩眉梢眼角那一抹春色的自己，心头猛地一跳。
那是被滋润过的样子。
是被那个男人，用无数个日夜的陪伴和纵容一点一点娇养出来的媚态。
太危险了。
这副样子，若是落在那未来的正牌王妃眼中就是妥妥的“狐媚惑主”是死罪！
“夏荷。”
我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看着她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你去前院传个话。”
“啊？”夏荷一愣，“传什么话？”
我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借着那点刺痛，逼迫自己硬下心肠。
“就说…我昨夜贪凉，不慎染了风寒。”
“为了不把病气过给王爷，请王爷…这几日就在主院歇息不必过来了。”
“什么？！”
夏荷瞪大了眼睛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声音都拔高了八度“姑娘！您没发烧吧？王爷肯来那是天大的恩宠别人求都求不来，您怎么还往外推啊？”
“让你去你就去！”
我厉声喝断了她不想再听那些会动摇我军心的话，“这是命令！快去！”
夏荷被我吓了一跳委委屈屈地瘪了瘪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帘后，我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椅子上。
但我知道，还没完。
萧彻那个人，精明得像只成了精的狐狸。
光是一句口信，根本骗不过他。
要做，就得做全套。
我站起身忍着脚上的酸痛，把屋子里所有的窗户统统关得严严实实连一条缝都没留。
然后我翻出了那罐张嬷嬷留下的、味道最冲、最苦涩的药渣，倒进铜盆里用滚水一浇。
“滋啦——”
一股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苦药味瞬间随着热气蒸腾而起，填满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做完这一切我脱了外衣，钻进被窝把自己裹成了一个严严实实的粽子。
地龙本就烧得旺再加上这就严丝合缝的闷着，没一会儿我就被热出了一身粘腻的汗。
那种闷热、窒息、混合着苦药味的感觉让人头晕目眩，真的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我闭上眼睛，静静地等着。
等着那场即将到来的“审判”。
戌时三刻。
那阵熟悉的、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准时在院子里响了起来。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尖上。
咚、咚、咚。
越来越近。
我的心跳，也不受控制地跟着那脚步声疯狂地擂动起来。
理智告诉我，我在做对的事。
可情感却像个不懂事的孩子，在拼命地叫嚣着：我想见他！我想见他！
“王爷…”
门外，传来了夏荷颤巍巍的声音“温姑娘她…她睡下了。”
脚步声，在门口停住了。
隔着一道薄薄的门板，我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逼人的寒气正透过门缝一丝一丝地渗进来。
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他没有说话。
也没有推门。
但我知道，他在听。
他在分辨我是真病，还是装病。
我死死地咬着嘴唇，把手伸进被子里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大腿！
“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我的喉咙里滚了出来。
那不仅仅是演戏，更是被这屋子里的药味熏的被心里的苦涩呛的。
咳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门外那个高大的身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映在门纸上缓缓抬起，似乎下一秒就要推门而入。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如果他进来了看到我这副装模作样的德行，一定会大发雷霆吧？
亦或者他会像上次一样，二话不说地抱起我用他那笨拙的方式给我喂药、哄我睡觉？
一想到那个画面，我的眼眶就忍不住发酸。
不要进来。
求你，千万不要进来。
只要你推开这扇门，我就真的再也狠不下心推开你了。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每一息，都像是一年那么漫长。
终于。
那只停留在门板上的手，缓缓地放了下去。
那个倒映在窗纸上的高大剪影，也随之黯淡了几分。
“既是病了，就好好养着。”
他的声音传了进来。
很冷，很淡。
听不出一丝情绪。
就像是…他对那些无关紧要的下人说话一样。
没有了往日的戏谑，没有了那晚的温柔只剩下一片公事公办的疏离。
“缺什么药材让人去库房领。别为了省那点银子，坏了本王的兴致。”
说完，他再也没有停留。
转身，大步离去。
那脚步声去得比来时还要快，还要决绝。
像是带着一股压抑的怒火，又像是…带着一丝不屑的冷意。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风雪中，直到院子里重新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才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彻底瘫软在被窝里。
我赢了。
我成功地骗过了他，成功地把他赶走了。
这不就是我想要的吗？
这不就是张嬷嬷教我的“守心”之道吗？
可为什么…
我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眼泪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流？
心里那个原本被他填满的角落，此刻空荡荡的漏着风呼呼地疼。
那种感觉，就像是亲手把一颗捧在手心里的糖狠狠地扔进了泥地里。
明明是为了不烂牙。
可那股子甜味儿，却成了这辈子都忘不掉的遗憾。
“温婉，你做得对。”
我吸了吸鼻子，把脸埋进满是药味的枕头里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他是王爷，你是奴才。”
“你们之间，本就没有可能。”
“长痛不如短痛。”
“这就对了…这就对了”
窗外，风雪更大了。
那一夜我裹着厚厚的棉被，明明身处暖室却觉得比那冰天雪地还要冷。
因为我知道。
从这一刻起。
那个会给我揉脚、会给我喂饭、会把公文搬到我床边陪我的萧彻。
被我亲手，推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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