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顶着两只熊猫眼，硬着头皮回到了啸风堂的书房。
我以为等待我的会是萧彻的冷嘲热讽，或者是更变态的折磨。
可我没想到，迎接我的是一场…
金光闪闪的“暴击”。
我刚把茶研好，墨磨开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书房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陆风带着七八个小厮抬着四口硕大的、红漆描金的大箱子，吭哧吭哧地走了进来。
“砰！”
箱子落地，震得地板都颤了颤。
“王爷，东西都从库房里找出来了。”
陆风擦了把汗，恭恭敬敬地回话。
萧彻手里拿着朱笔头都没抬，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打开。”
“是。”
小厮们上前，齐刷刷地掀开了箱盖。
“哗——！”
刹那间，整个书房仿佛被一道金光给劈开了！
珠光宝气，直冲云霄！
我被晃得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等适应了那阵刺目的光芒后整个人都傻在了原地。
第一口箱子，全是绫罗绸缎。
云锦、蜀锦、软烟罗…那些我在戏文里才听过的名贵料子像不要钱的大白菜一样一卷一卷地堆在里面。随便拿出一匹，都够寻常百姓吃喝一辈子！
第二口箱子，全是珠宝首饰。
赤金的头面、点翠的步摇、拇指大的东珠、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闪瞎了我的狗眼。
第三口箱子，更稀奇。
全是些西洋进贡的玩意儿。
会报时的自鸣钟、镶着宝石的千里眼、巴掌大的琉璃镜…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屋子的奇珍异宝喉咙发干，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王王爷…这是？”
萧彻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笔。
他靠在太师椅上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那些价值连城的宝贝，眼神平淡得就像在看一堆破铜烂铁。
“库房里堆着也是落灰。”
他随手拿起奏折，语气随意得有些敷衍。
“赏你了。”
赏…赏我了？！
我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
“王爷！这…这太贵重了！奴婢不能收！”
我吓得连连摆手，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我是个奶娘啊！
我就算再没见识，也知道这些东西是逾制的！这里面好多东西那是正经王妃才能用的规格！
我要是敢收，明天就得被那些御史大夫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让你收着就收着。”
萧彻眉头一皱，显然是对我的拒绝很不满意。
他站起身大步走到我面前随手从箱子里抓起一把金瓜子，硬生生地塞进我的手里。
“本王给你的，就是你的。”
他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眼眸里，藏着一丝我看不懂的、笨拙的坚持。
“你不是怕吗？你不是觉得身份低微，被人瞧不起吗？”
“那本王就用这些东西，把你的腰杆子给撑起来！”
“以后谁敢再说你是乡下来的，你就拿金子砸死他！”
我：“…”
我手里攥着那把硌手的金瓜子，看着眼前这个一脸“老子有钱老子说了算”的男人心里五味杂陈。
他是真的不懂。
他以为我怕的是穷？
他以为我自卑的是没钱？
不。
我怕的，是我们之间那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我自卑的是我那颗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与他平起平坐的心。
他给的越多，那道鸿沟就越深。
因为这些东西就像是一个个明码标价的标签，贴在我的脑门上时刻提醒着所有人——
我是被他豢养的。
我是靠着出卖色相，才换来这泼天的富贵的。
“抬去听雨轩。”
萧彻根本不给我拒绝的机会大手一挥，直接下了命令。
于是。
这一天，整个靖王府再次轰动了。
陆风带着人抬着那四口大箱子招摇过市，一路从前院书房抬到了我的听雨轩。
沿途的下人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天呐！你们看见了吗？那是东珠！那么大一颗！”
“还有那些绸缎，听说那是宫里的贡品连宫里的娘娘都舍不得穿呢！”
“这温姑娘，真是掉进福窝里了！王爷这是把库房都搬给她了吧？”
羡慕的、嫉妒的、眼红的…
各种各样的目光，像是一把把无形的刀子嗖嗖地往我身上扎。
我跟在队伍后面，低着头只觉得脸皮火辣辣的疼。
这不是荣耀。
这是游街示众。
东西被抬进了听雨轩的偏厅，堆得满满当当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有。
小丫鬟们围着箱子兴奋得叽叽喳喳，眼睛里全是小星星。
就连一向稳重的张嬷嬷看到这些东西，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温婉啊…”
她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身出去了。
那一声叹息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夜深了。
我遣退了所有人，独自一人站在偏厅里。
只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
在微弱的灯光下，那些金银珠宝散发着幽冷的光芒像是一只只窥视着我的眼睛。
我拿起一支金灿灿的凤钗。
那凤凰展翅欲飞，嘴里衔着一颗红宝石做工精细到了极点。
可拿在手里，却沉甸甸的冷冰冰的。
没有温度。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一身粗布衣裳，未施粉黛眼神惶恐又不安。
我试着把那支凤钗插在发间。
不伦不类。
就像是一个偷穿了主子衣裳的小丑，滑稽又可笑。
“温婉，你配吗？”
我看着镜子里的人，轻声问自己。
你不配。
这些东西，不是给你的。
是给那个“靖王宠妾”的。
是买断你尊严、买断你自由、买断你一生的…卖身钱。
一旦你收下了，你就真的再也直不起腰了。
你就真的，成了那种以色侍人、色衰而爱弛的玩物了。
一股强烈的屈辱感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我浑身发抖！
我猛地拔下头上的凤钗像是扔掉一块烫手的烙铁一样，把它狠狠地扔回了箱子里！
“哐当！”
清脆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喘着粗气看着那一箱箱的金银财宝，眼神逐渐变得坚定甚至是…决绝。
我不敢收。
也不能收。
我虽然卑微虽然贫穷，但我还有骨气。
我不能为了这点身外之物，就把自己最后一点做人的尊严也给卖了！
“来人！”
我冲着门外喊了一声，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把箱子锁上！谁也不许动！”
“明日一早…”
我深吸了一口气，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里。
“把它给我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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