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孙子被爷爷一噎,只敢闭着嘴耸肩哽咽。
家里人都手忙脚乱地整理东西,其实早就整理好了,就等着一声令下一起走。
人多嘛,稍微安全些。
老者回去简单带了几身衣服,胸前怀里鼓囊囊,“我没什么好带的,走吧。”
“那您的棺材本儿带……哎呦,阿翁别踹我,我就是想提醒您别落什么东西了。”
大孙子被阿翁无影脚连环踹,身康体健,完全不像先前拒绝的那样——年纪大了,走不动了,一把老骨头没就没了。
他们家在元城家境中等,离去的时候还能有驴车可跋涉远行。
家小通通放在车上,老幼也挤在这里头,青壮围着板车走。一步三回头,家已经远游。
小小的板车和浩瀚的人流汇合,他们家的存在不过是滴水入海,沧海一粟。
车上的阿翁捂着心口的发妻牌位,他背对着众人面向元城而坐。
越行越远,他眼中的泪水便越蓄越多。
无声的啜泣影响了不少人,周围的大人也是垂首默默拭泪,心怀感伤。
稚童问家翁,“阿爷何至泣涕不已?”
阿爷苦着脸,泪流不止道:“家里牌位太多了了,怀里塞不下,我心痛。”
稚童敞开怀抱,“放我这儿,我这儿没东西。”
其他的几个小儿也是如此,敞开胸怀,萌态百出。
阿爷哭得更厉害了,“呜呜呜,你不早说!”
诸如此类的事情偶尔上演,周围的人听着这些话,又是感伤又是憋笑。
又哭又笑的,很多小儿都觉得这些大人疯了。
扈既如目送着队伍走远,屠府的大部分仆妇也在同行的队伍里。
拓溪站在她身边提醒,“天快黑了夫人,我们该回去了。”
扈既如没走,拓溪舍不下她,也没有选择离开。
回去的路上,昔日欢乐喧闹的元城如今已成了鬼城一座。
空有建筑,全无人气。
“拓溪,这一次,我们能赢吗?”
“拓溪觉得能。”
“那我也这么觉得。”
二人没入空荡的元城里,和那些不知前路谋求生路的百姓们别无二致。
元州边境,长县与理县的交界处。
陵限一站在土包上,两手背在身后,一副仙姿缥缈的姿态了望远方,他此时面对的是北戎的方向。
卢素人高马大地坐在地上削东西,手上动作细致认真,木屑也不断在其手上掉落。
杨望向陵限一走来,瞥一眼卢素,而后收回视线。
“陵翁,我们是不是也该走了。”
元城有人过来传话,道他们这些人也可以跟着队伍东去。
融入众人之后,后面大有机会更改户所,成为真正的、合法的大俞子民。
有了户所便能证明他们的身份,到那时,他们这些人也算是真的稳定下来了。
陵限一没有收回视线,他贪恋地看着不远处的方向,“你知道么,再往前百里,那其实也是我朝故土。”
杨望当然知道了,他不就是从那‘故土’过来的嘛。
刚想笑陵翁年纪大了不记事儿,脸上的笑意就僵在脸上。
他问:“什么意思?”现在说这些莫不是不想走了。
故土一词,听着就有点想让人抛头颅洒热血。
陵限一转身看着衣衫齐整,人模人样的杨望,他如是道:“我不仅不想走,我还想回去。”
杨望傻眼了,好不容易回来,他还要回去?
回哪儿去?
仙治城现在估计已经被北戎占下用来作营地了,周围的山体肯定也纳入了对方的军事驻地范围里。
现在回去,他们不是找死,是一心求死。
陵限一粲然一笑,“你不知道吧,我其实就是远征军的子弟,早年我父可是跟先太子一起打过北戎的。”
那时的仙治城,可是大俞的远征大本营。
杨望囧着脸,“我知道啊。”
“你知道?!”陵限一惊诧,“你怎会知道?”
“你一喝多就拉着你好大儿说这些国仇家恨,然后他们又和我们喝,就……就……”
就都知道啦。
这事儿估计也就当事人觉得是个大秘密,队伍里的人都知晓这些事情。
不然,为什么他们那么敬重陵翁?纯属他年纪大,阅历多么?还不是因为他们家有家学传承,懂得行军方策。
陵翁的儿子如今就剩下一个,他最近念叨这些的频率也越来越多了。
他想回去,是想从军跟着一起打回去。
可在场的人里,谁又想再回去送死呢。
杨望推心置腹,“陵翁,日子好不容易安稳,我们已经折腾不起来了。”随大流离去,找个安生地落脚,这就是剩下的人心中,最大的心愿。
“远征军……远征军早在先太子身故的时候就已经解散了。”战争的创伤永远留在活着的人心里,如果不是陵翁的父亲临死前还叫嚷着驱逐北戎,追随太子立旗,陵翁也可能会记这么久。
“陵翁。”杨望已经学会了说话的艺术,“活着的人还要活着,死了的人永远死了。先人遗志,我们应该寻找下一个有能力立杆北地的人来继承,而不是无辜送死。”
摩擦木头的沙沙声在二人耳畔不断响起,卢素不为所动继续忙着他手里的东西。
“远征军解散了。”陵限一喃喃着这一句,神思无限拉远,“你知道吗,远征军战无不胜,我的父亲是太子近前的一名军卒,曾得太子赞赏,军功卓着。”
“我知道啊,您小时候还被太子夸过,赞您今后必有大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他喝多了说了那么多吗?
而且,他的好大儿也太没用了吧。这点事儿都守不住。
杨望爬坡上去,和陵限一并肩而立,“这不是他们说的,是城中的人传的。”
公开的秘密,也是大家愿意信服陵翁的真正原因。
——他们家是先太子的人。
而先太子,便是仙治城唯一的守护神。
有这重关系,陵家的人便是永远的先太子信徒,坚定的南回者、俞朝人。
听到这个解释,陵限一终于将远眺的视线拉回。
眸光闪动,是的,他们就是先太子手下,最忠贞的一批军士。
尽管远征军已经消散在历史的尘埃里,但只要还有人记得他们,那些坚贞不屈的意志便会以另一种形式降落到他们这些后人身上。
斜阳如血,北地多悲歌。
“走吧,继续迁徙。”壮烈固然精彩,但如果连他们都没了,谁还会记得远征军的那些辉煌呢。
时不利兮,我方静待。
待英杰出世,到那时,他定能披坚执锐,好好杀他个七进七出,痛快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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