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沐日,青文去了青云院。
孙文斌正在院里晒书,见他来,笑着招手:“来得正好,帮我翻翻这些。”
两人一边晒书一边说话。青文把最近学的疑难说了,孙文斌仔细听着,偶尔插话问几句。
“陆先生这是在下猛药,”孙文斌听完后说,“甲班跟乙班不同,得学会自己思考,甚至……质疑。”
“质疑?”青文一愣。
“嗯。不是质疑圣贤,是质疑那些成说,质疑自己原来的想法。”
孙文斌把一本《论语》摊开在阳光下,“你看,同样一句话,有人这么说,有人那么说。谁对?得你自己想。”
青文若有所思。
李逸之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封信。见青文在,点点头:“来了?”
“逸之兄。”
“刚收到家书,家里问婚期的事。”
孙文斌笑:“好事啊!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
“秋天吧。”李逸之笑了笑,但很快又敛去了。“不说这个。青文,你刚才说陆先生讲《孟子》那段,我有点想法……”
三个人在院里讨论起来。阳光很好,晒得书页散发出陈旧好闻的气味。
青文听着两位师兄的话,心里那些纷乱的思绪慢慢清晰起来。
离开青云院时,孙文斌送他到门口,忽然说:“青文,甲班是个好地方,也是个大熔炉。有人在这儿成了真金,有人……”
他没说完,拍了拍青文的肩膀,“自己把握好。”
日子一天天过,看似平静,底下却有暗流。
四月初的一次月考,青文发挥不错,挤进了前五。放榜那天,柳时安特意过来道贺:“行啊陈师弟,稳住了!”
可没过几天,他就察觉到不对劲。谢远山那伙人,看他的眼神有些异样。
有次在藏书馆,青文听到他们在低声议论什么“……一个庄稼汉的儿子……”
“……真当自己能耐了……”
青文装作没听见,继续看书。但握着笔的手,指节有些发白。
接着是张岳。这个一向温和的师兄,有天课后特意留下他,委婉地说:“青文,学问要踏实,但为人也要……注意分寸。有些圈子,不是挤就能挤进去的。”
青文听得莫名其妙。他想问清楚,张岳却摇摇头走了。
直到有一天,江西舟偷偷告诉他:“有人传话,说你在背后议论谢远山家是奸商,还说柳时安他爹在县衙贪赃……”
“我从来没说过!”青文气得脸都白了。
“我知道你没说,”江西舟压低声音,“但这话传得有鼻子有眼。你最近风头太劲,有人看不过去了。”
青文这才明白,原来甲班不只有学问的较量。
那晚他失眠了。躺在床上,听着梁识的鼾声和赵铁柱的梦话,心里翻江倒海。
第二天,青文照常上课、吃饭、去藏书馆。但心里那根弦绷紧了。
他说话更谨慎,做事更小心。连梁识都察觉了:“青文,你这两天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没事,就是有点累。”
课上陆教习讲着讲着说到“均输平准”之法。老头儿捋着胡子问:“此法以官府掌控货物流通,平抑物价。利弊何在?”
堂下学子互相交头接耳。
谢远山第一个站起来。“先生,学生以为此法初衷甚好,可平抑物价,抑制奸商。然官府介入买卖,易生弊端——
经办胥吏中饱私囊,货物以次充好,反成扰民之政。”
这话说得在理,几个家境好的学子纷纷点头。
柳时安冷笑一声,站起来反驳:“谢兄只见弊端,不见实效。若无官府调控,富商大贾囤积居奇,小民何以聊生?”
两人针尖对麦芒,眼看又要吵起来。陆先生目光一转:“陈青文,你说说。”
青文这些日子没白在李逸之那儿请教,加上自己留心时事,心里有些想法。
“学生以为,二位师兄所言皆有道理。关键在于‘度’的把握。
官府调控不可或缺,但须有制衡——账目公开,许民监督;任用廉吏,严惩贪墨。
说到底,不是法不好,是执行的人容易变。”
这番话既肯定了调控的必要,又指出了执行难点。说得周全,又不和稀泥。
陆先生微微颔首:“思虑周详,不错。”
就这一句“不错”,让青文心里一喜。可坐下时,他瞥见谢远山那边几个人交换了个眼色,嘴角撇了撇。
下课铃响,青文收拾书本,听见前面谢远山那伙人低声说笑。
“……真当自己是什么人物了。”
“庄稼地里刨食的,懂什么买卖?”
“嘘,小点声……”
声音不大,但青文听见了。
青文手顿了顿,继续收拾。可那几句话像刺,扎在心里。他深吸一口气,装作没听见,背上书箱往外走。
走廊上,张岳叫住他:“青文,等等。”
张岳是甲班里少有的厚道人,学问扎实,待人温和。
他走到青文身边,压低声音:“刚才课上……你说得很好。不过,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好。谢远山他家……在府城有些势力。”
青文心里一沉:“张师兄,我只是就事论事。”
“我知道。”张岳拍拍他肩膀,“可有些人……听不进道理。你自己当心。”
说完这话,张岳就走了。青文站在原地,心里像堵了块石头。
青文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他想了想,转身往回走。在藏书阁门口追上了谢远山那伙人。
“谢师兄,留步。”
谢远山回过头,见是青文,眉毛挑了挑:“陈师弟有事?”
旁边几个人也都停下脚步,眼神各异。
青文站定了,看着谢远山,不卑不亢:“方才在讲堂,我听见几位师兄议论。想请教,师弟我哪句话说得不对,惹师兄们不快?”
这话问得直接,谢远山脸色一僵。
旁边一个叫王衡的学子阴阳怪气地说:“陈师弟听错了吧?我们哪敢议论你?你现在可是陆先生眼里的红人。”
青文不理他,只看着谢远山:“谢师兄,学问之事,各抒己见。若师弟确有说得不妥之处,还请指正。
但若因我家境贫寒,便觉得我不配谈论经济实务——”
“那恕师弟不能苟同。圣人云‘有教无类’,难道读书论道,还要先看家世门第?”
这话掷地有声。走廊上其他学子都看了过来。
谢远山脸涨得通红:“你……你胡说什么!谁看家世了?”
“那便好。”青文点点头,“既如此,往后课上讨论,还望师兄们就事论事。
若对我个人有看法,不妨当面说清。背后议论,非君子所为。”
他说完,行了一礼,转身走了。留下谢远山一伙人面面相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这事很快传开了。
晚饭时,梁识端着饭碗,眼睛亮晶晶看着青文:“你小子行啊!听说你把谢远山那伙人怼得哑口无言?”
青文苦笑:“我就是问问清楚。”
“问得好!那帮孙子,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整天鼻孔朝天。早该有人治治他们!”
赵铁柱疑惑地问:“青文,他们为啥针对你?”
张鹏在一旁嗤笑:“还能为啥?眼红呗。青文一个庄稼汉的儿子,学问比他们好,他们脸上挂不住。”
正说着,江西舟端着饭碗过来,在青文身边坐下。
他看看左右,压低声音:“青文,我打听清楚了。那些闲话,主要是王衡传的。”
“王衡?”
“嗯。他家的生意要靠谢远山家帮忙销往府城。这是变着法讨好谢远山呢”
江西舟扒了口饭,“不过你今天这一闹,他们应该会收敛些。”
青文点点头,心里却明白:这事儿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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