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可控核聚变领域的专家，他们穷尽半生，也只是在其中某一个或某几个领域进行探索。
可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将整个可控核聚变的庞大工程，梳理得如此清晰，如此透彻！仿佛他不是一个探索者，而是一个早已走完全程，回过头来给他们指路的引路人！
陈景明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远程维护与人工智能诊断组”，心脏狂跳。
这个方向，他曾经在一个内部小会上提过一嘴，但当时被认为是天方夜谭，太过超前。
可现在，周远不仅把它列了进去，还放在了极其重要的位置！
会议室里的气氛，从刚才的压抑和审视，彻底变成了震撼和惊疑。
如果说刚才的发言，只是让大家佩服他的勇气。
那么现在这份计划书，则是在用绝对的实力，碾压他们的认知！
周远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惊，他指着屏幕，继续用平稳的语调说道：
“这是我们未来三年的主要工作方向。现在，我宣布第一项决定。”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聚精会神地听着。
“基地现有的Ktx球形托卡马克实验装置，可以继续使用，但所有的实验参数需要根据我后续提供的方案进行修改。”
众人点点头，这很合理。Ktx虽然不是最先进的，但作为辅助实验和数据参考，还是很有价值的。
周远话锋一转。
“至于EASt，也就是那台全超导托卡马克装置……”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全场，然后吐出了让所有人头皮发麻的几个字。
“我的建议是，直接拆掉。”
轰！
整个会议室，瞬间炸了锅！
“什么？！”
“拆掉EASt？他疯了吗！”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一个坐在前排，头发花白，名叫吴建斌的老教授“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因为情绪激动，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周总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吴建斌指着周远，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尖锐。
“EASt是我们花了多少心血，耗费了巨资和心血才打造出来的国之重器！它是我们华夏在核聚变领域追赶世界的希望！是国际热核聚变实验堆（ItER）组织公认的最先进的研究方向之一！”
“你说拆就拆？凭什么！”
他的质问，说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就连一直支持周远的陈景明，此刻也是一脸的错愕和不解。
“是啊，周总工……”另一边的赵峰教授也忍不住开口了，他此刻已经忘了什么资历和地位，纯粹是出于一个科研人员的好奇和困惑，“为什么要拆掉EASt？它……它不是已经很先进了吗？”
周远看着群情激奋的众人，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他等到会议室的声浪稍稍平息，才缓缓开口。
“吴教授，您先别激动。”
他先是肯定了对方的观点，“您说的没错，EASt的确是一台伟大的装置，它为我们国家在核聚变领域赢得了无数荣誉。”
他甚至准确地报出了一组数据。
“就在去年，也就是2067年，EASt还成功创造了101.2秒的稳态长脉冲高约束等离子体运行的世界纪录。这一点，在座的各位比我更清楚。”
听到这话，吴建斌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看来，这个年轻人不是信口开河，他是真的懂。
然而，周远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但，也到此为止了。”
周远的声音陡然变冷。
“101.2秒，就是EASt的极限。它的设计理念，它的材料结构，它的磁体约束方式，已经决定了它永远不可能实现真正的长时间稳态运行。”
“继续在它身上投入时间、人力和财力，除了能刷新一些听起来好看的‘世界纪录’，对于我们最终的目标没有任何意义。”
“在我看来，它现在不是国之重器。”
周远看着众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它只是一个会不断吞噬我们宝贵资源的……无底洞。”
话音落下。
整个会议室，陷入了寂静。
所有教授、院士，全都愣在了原地，脸上写满了震撼、困惑，以及一丝被颠覆认知的惊恐。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周远身上，等待着他给出那个最终的理由。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压抑气氛中，周远却笑了。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神里非但没有紧张，反而透着一股……兴奋。
没错，就是兴奋。
就像一个即将登上战场的将军，面对着千军万马，心中燃起的是对胜利的渴望。
他没有再多说一句废话，只是轻轻敲了敲桌面上的一个按钮。
“嗡——”
会议室中央的全息投影设备应声启动，一道柔和的光束投射在半空中，瞬间展开了一幅无比复杂的三维立体图像。
那是一片由无数彩色线条和数据点构成的星云，繁复深邃，充满了数学的美感。
“这是我们现有的，基于‘东方超环’，也就是EASt托克马克装置，以及国际上主流仿星器装置，在中子辐射环境下的数学模型。”
周远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有之前的锋芒毕露，而是带着一种学者特有的严谨与专注。
他站起身，走到全息图像旁，手指在空中轻轻划过。
“各位前辈都是核物理领域的大牛，应该很清楚，在可控核聚变反应中，氘氚反应产生的高能中子，会对反应堆的第一壁材料造成极其严重的辐射损伤，这是我们目前面临的核心难题之一。”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这是业界的共识，也是“ItER”计划进展缓慢的主要原因。
“我们过去的研究，一直致力于寻找能够抵御这种中子辐射的新材料，但收效甚微。我们的思路，从一开始就偏了。”
他这番话让在场不少人皱起了眉头。
周远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只是自顾自地操作着全息投影。
“请看这里。”
他将模型中的两个区域放大，分别用红色和蓝色标记出来。
“红色代表托克马克装置，蓝色代表仿星器。当我们把等离子体温度设定在1.6亿摄氏度时，这是EASt曾经达到过的峰值温度，两种装置模型所显示的中子辐射峰值差异，小于0.001%。”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
“一个可以被忽略不计的误差，对吗？这也是为什么，国内外的许多研究都认为，在解决材料问题之前，两种路线没有本质区别。”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盯着那两个几乎完全重合的数据模型。
确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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