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仙公公带着那份语焉不详却又字字千钧的密报，快马加鞭返回了天启城。他没
有丝毫耽搁，连夜入宫，在御书房内，将望城山所见所闻，尤其是与那小苏的对
话，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禀报给了明德帝萧若瑾。
御书房内烛火通明，映照着萧若瑾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他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方温润的玉玺，直到瑾仙说完，殿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彼岸……自在……舟桥……”萧若瑾缓缓重复着这几个词，眼神幽深如古井，“好大的口气！一个暗河出身的少年，竟敢妄谈超脱？瑾仙，你信吗？”
瑾仙公公深深躬下身：“老奴不敢妄断。此子言辞闪烁，虚实难辨。但其救治赵玉真之能，确属匪夷所思。老奴观其气息，虽显虚弱，然眼神深邃，意志坚定，绝非池中之物。其所图，恐怕……远超我等想象。”
萧若瑾冷哼一声：“暗河世代为朕所用，亦为朕所制。如今冒出这么个异数，苏昌河是想做什么？养寇自重？还是……他真的控制不住局面了？” 他敏锐地抓住了关键——暗河内部可能出现的权力变化。
“陛下，无论原因为何，此子的存在，已打破了原有的平衡。”瑾仙公公低声道，“他对无双表露的‘兴趣’，无论真假，都已成功挑动了无双城和宋燕回的神经。如今无双擅自离城，前往望城山，更是将雪月城、无双城乃至我天启城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里。此等搅动风云之能，不容小觑。”
萧若瑾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北离疆域图前，目光落在望城山的位置，手指轻轻点了点：“他这是在借力打力，以自身为饵，将各方势力都引入他设定的棋局之中。好手段！好胆魄！” 他的语气听不出是赞是叹。
“陛下，我们该如何应对？是否……”瑾仙公公做了个隐晦的手势，意指清除。
萧若瑾摇了摇头，眼神锐利：“不急。他现在是众矢之的，我们若率先动手，反而落了下乘，容易成为其他势力攻讦的借口。况且，他对‘彼岸’之说，未必全是虚言。朕倒要看看，他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样。”
他沉吟片刻，下令道：“第一，加强对望城山及其周边区域的监控，所有进出人员，尤其是与那少年接触者，都要严密监视，记录在案。第二，让兰月侯的人盯紧无双，但不要轻易插手，看看雪月城和宋燕回如何应对。第三……”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去查，仔细地查！查苏昌河近期的所有动向，查暗河内部是否有权力更迭的迹象，查这个少年的真实来历！朕不信他是凭空冒出来的！”
“老奴遵旨。”瑾仙公公应道。
“另外，”萧若瑾补充道，语气带着帝王的深沉心术，“可以适当‘帮’他一把。他不是想搅动风云吗？朕就让他搅得更彻底些。让人在江湖上散播消息，就说……暗河少主身怀长生秘法，得之可窥天道。再暗示一下，他与无双城、雪月城乃至天外天，都有不清不楚的联系。”
瑾仙公公心中一凛，陛下这是要火上浇油，将那少年彻底架在火上烤！ 如此一来，无论那少年有何等图谋，都将面临来自整个江湖的贪婪与敌意，举步维艰。此计不可谓不毒辣。
“陛下英明！！！如此一来，无论他有何等能耐，都将在各方觊觎与围攻下疲于奔命，难成气候。”瑾仙公公恭维道。
萧若瑾微微颔首，脸上却并无得色，只有一片冰寒：“记住，朕可以容忍暗河存在于阴影之中，充当利刃，但绝不允许这利刃拥有自己的意志，更不允许它威胁到皇权的稳定。若此子真有不臣之心，或苏昌河已失控……那么，暗河这把刀，也该到了重新淬火，或者……彻底销毁的时候了！”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森冷的杀意。维护皇权，清除一切不稳定因素，是他作为帝王的本能。
“还有，”萧若瑾仿佛想起什么，看向瑾仙，“白王和赤王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
瑾仙公公心中一紧，知道陛下这是担心两位皇子也可能被卷入此事，或者……趁机有所动作。他小心翼翼地回答：“回陛下，两位王爷近日均在府中，看似并无异动。但据眼线回报，赤王府的门客近日与几位江湖人士走动颇勤，而白王殿下……似乎对望城山的消息也颇为关注。”
萧若瑾眼神微眯，不再多言，只是挥了挥手。瑾仙公公会意，恭敬地退出了御书房。
空荡的御书房内，只剩下萧若瑾一人。他望着地图上那座小小的望城山，目光深沉。
“彼岸……自在……”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在这北离的江山社稷面前，个人的‘自在’，不过是无根浮萍。朕倒要看看，你如何在这皇权与江湖的夹缝中，寻你的彼岸！”
与此同时，雪月城。
司空长风也收到了无心与无双抵达望城山，并与那小苏会面的详细报告。他揉着眉心，感到一阵头痛。
“这个无心，怎么也掺和进去了……还有无双那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他叹了口气，对身旁的弟子吩咐道，“传信给唐莲，让他见机行事，务必保证无双的安全。另外……以我的名义，给宋燕回去一封信，告诉他无双已安全抵达望城山，让他稍安勿躁，我会设法周旋。”
他走到窗边，望着北方，眼神凝重：“暗河，天启城，无双城，现在又加个天外天……望城山已然成了风暴眼。那个年轻人，他到底想干什么？他所说的‘彼岸’，又究竟是什么呢？”
司空长风隐隐感觉到，一场远超江湖仇杀、关乎天下格局的巨变，正在悄然酝酿。而雪月城，似乎已无法置身事外。
望城山，客院。
小苏站在窗前，听着苏暮雨汇报天启城最新流传开的、关于他身怀“长生秘法”的谣言，脸上非但没有怒色，反而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位皇帝陛下，倒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他轻声道，“贪婪，是驱动人心最有效的力量。当所有人都认为我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时，他们就会主动靠过来，省去了我们许多力气。”
苏暮雨皱眉看着小苏：“但如此一来，你的处境会更加危险。昌河，我希望我们能一起到达彼岸。”
“危险与机遇并存。”小苏转身，目光平静，“唯有在绝境中，才能看清谁是真正的盟友，谁又是必须铲除的敌人。况且……”他顿了顿，“想要找到‘基石’，没有比这更好的诱饵了。”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远方，那里是天启城的方向。
“传信给大家长，”小苏看着苏暮雨道，“可以开始下一步了。让暗河的力量，适当向‘那位’皇子靠拢，但要做得隐秘，留下些似是而非的线索。”
苏暮雨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好。”
小苏重新坐回棋盘前，拈起一枚黑子，落在天元之位。
“棋局已至中盘，该轮到我们，落子了。”
夜色深沉，权谋的蛛网在黑暗中悄然编织，笼罩向望城山，笼罩向北离的每一寸土地。一场围绕“彼岸”之争，牵扯皇权、江湖、命运的巨大博弈，正缓缓拉开它最残酷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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