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入口犹如巨兽獠牙，深不见底，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古老与冰冷。更剧烈的震动从脚下传来，不再是低鸣，而是清晰的、有节奏的“轰隆”声，仿佛沉睡了无数岁月的庞大机械正在地壳深处缓缓启动，每一个齿轮的咬合都牵动着大地的脉动。
监控频道里，寒洲的声音已因连续的高压而嘶哑：“震动源深度锁定！就在我们正下方，约五公里处！能量读数呈指数级上升！结构扫描显示……那是一个规模难以估量的、高度复杂的立体构造体，正在整体‘上浮’！预计完全‘出土’时间……与‘秩序之裁’打击窗口高度重叠！”
地下不是简单的遗迹或装置，而是一个正在主动“苏醒”并试图“破土而出”的前代巨型造物——很可能就是“第柒观测站”的主体部分！
与此同时，墨恒的报告接踵而至：“外部观测者集群已停止悬停，开始以我们正下方为中心，进行环绕飞行！轨迹同步率极高，不像观察，更像……某种‘定位’或‘校准’！它们在等待什么？”
等待观测站完全苏醒？等待“秩序之裁”的毁灭洗礼？还是等待……别的？
危机如同层层嵌套的套娃，最内核的尚未爆发，外层的已咄咄逼人。
青思渊站在阶梯入口边缘，绯红与灰芒交织的瞳孔深处倒映着下方的黑暗，仿佛能穿透重重阻碍，直视那正在上浮的庞然大物。他的脸色依旧平静，但周身的气息愈发凝练、危险。
“石心，你立刻返回上层，协助寒洲稳固归墟城整体结构，重点防护沐秋、汐、缃珩和简璃所在区域。告诉寒洲，启动‘沉寂信标’最大功率模式，但不要主动攻击，以干扰和拖延为主。”
石心重重点头，毫不迟疑地转身冲回升降梯。
“鸦，” 青思渊看向身旁的阴影行者，“你留在这里，守住这个入口。任何东西——无论是来自下面，还是从上面渗透下来的——试图通过，无需警告，直接攻击。”
鸦沉默颔首，九节鞭无声滑入掌心，身影与入口的黑暗几乎融为一体。
青思渊最后看了一眼昏迷中被石心一同带走的简璃，然后，一步踏入了向下的阶梯。
阶梯并非直线向下，而是盘旋曲折，材质与方碑相同，触手冰凉，刻满磨损严重的铭文。越往下，那股“古老信息素”和冰冷的机械感就越发浓重，空气也变得越来越稀薄、滞涩，仿佛连时间在这里的流动都变得缓慢。光线仅来自阶梯墙壁上偶尔镶嵌的、早已暗淡的发光晶体，投射出摇曳不定的幽蓝光影，将他的身影拉长、扭曲。
青思渊步履沉稳，每一步落下，都仿佛在与下方传来的震动形成某种对抗。他的冥尘自然流转，形成一个微型的“沉寂领域”，将侵蚀而来的、带有强烈“非人秩序”感的心象压力排斥在外。混沌灰气则在体内缓缓运转，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下行约数百米后，阶梯抵达尽头。前方豁然开朗，但景象却让青思渊瞳孔微微一缩。
这里并非预想中的机械大厅或控制中心，而是一片无比空旷、向上看不到顶、向下望不见底的巨大圆柱形垂直空洞。空洞的直径至少超过一公里，内壁光滑如镜，同样是那种漆黑的、刻满无尽铭文的金属材质，此刻正随着来自更下方的震动，微微发光，铭文如同呼吸般明灭。
而在这圆柱空洞的中央，悬浮着数以万计、大小不一的黑色金属立方体。它们排列成极其复杂、不断缓慢变动的立体矩阵，如同星系中的星辰，围绕着空洞中央一根看不见的轴线缓缓旋转。每一个立方体表面都闪烁着不同频率的微光，有些稳定，有些紊乱，有些则完全暗淡。
整个空间寂静无声，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冰冷的“智能感”与“秩序感”。这里不像一个“站”，更像一个巨型的……“数据处理核心”或者“记忆归档阵列”！
青思渊的目光迅速扫过这片悬浮的立方体矩阵。他能感觉到，每一个立方体，都可能存储着海量的信息——或许是前代观测站收集的数据，或许是像“织梦者”文明那样被“归档”的文明记忆碎片，或许是“归墟进程”的观测记录，甚至可能是……关于“原初协议”和“砧的纹路”的禁忌知识！
而此刻，这庞大的矩阵正在“启动”。越来越多的立方体被点亮，旋转速度也在加快，整个空间开始弥漫起一种低沉的、仿佛亿万齿轮同时转动的“嗡鸣”声。
震动，正是从这圆柱空洞的更下方传来。那里，应该就是驱动这整个矩阵、乃至整个观测站主体的“动力核心”或“主控单元”，正在苏醒、上浮。
就在这时，青思渊敏锐地感知到，悬浮矩阵中，有几个特定的立方体，其光芒闪烁的频率，与上方归墟城中【命运】之契的残余波动、以及外部那些“星辉观测者”的环绕轨迹，产生了极其细微的共振！
“它们……在尝试‘联网’？” 青思渊心中升起明悟。这个沉眠的观测站，一旦完全苏醒，很可能试图与当前时代的某些“节点”（比如源点之契、高维观测者、甚至可能包括维稳会的“第七观测站”）重新建立联系，以获取信息、校准自身，或者……执行某个未完成的“协议”！
绝不能让它们完全苏醒并成功“联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一个前代遗留的、充满未知目的和强大能力的巨型造物，介入当前已经足够混乱危殆的局势，无疑是毁灭性的。
但如何阻止？摧毁这个矩阵？且不说能否做到，这矩阵中可能存储着至关重要的信息，甚至可能包括打破轮回的关键线索。放任不管？更不可能。
青思渊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矩阵中央，那根看不见的“轴线”上。那里，能量流动最为集中，似乎是整个矩阵的控制与能量枢纽。如果能干扰或控制那里……
他正要有所行动，异变再生！
上方入口方向，传来了短暂而激烈的能量碰撞声和鸦的一声闷哼！紧接着，一股熟悉的、带着戏谑与混乱气息的心象波动，如同滑溜的泥鳅，穿透了鸦的防守，顺着阶梯疾速而下！
窃影！
这家伙果然没闲着，而且不知用什么方法，竟然在这种时候摸了下来！
“哟，守河人，这么热闹的地方，怎么不叫我一起？” 窃影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青思渊侧后方不远处的内壁边缘，他紫罗兰色的眼眸兴奋地扫视着这宏伟而诡异的矩阵空间，“啧啧，前代的老古董们，审美还挺不错嘛。这些‘记忆方块’……看起来就很‘值钱’啊。”
值钱？青思渊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窃影是冲着这些可能蕴含海量信息和高阶规则的“记忆立方体”来的！他想“窃取”！
“别碰它们。” 青思渊声音冰冷，“这里的任何东西，都蕴含着未知风险和前代的‘协议’陷阱。”
“知道知道，风险与收益并存嘛。” 窃影笑嘻嘻地，目光却牢牢锁定着矩阵中几个光芒特别活跃、能量反应也最高的立方体，“不过，守河人，你想阻止这大家伙完全醒来，对吧？硬碰硬多没意思。我有个提议——让我‘借’一点点它正在启动的‘协议流’和‘数据接口’，说不定，我能从里面找到它的‘关机密码’或者‘后门程序’呢？毕竟，我的‘窃取’，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非授权的深度访问’嘛。”
用窃影的能力，反向入侵这个正在启动的观测站系统？这个想法疯狂而危险，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巧妙的办法了。
“你需要什么？” 青思渊直接问。
“掩护，还有……一点你的‘灰气’做掩护，干扰它的主动防御机制。” 窃影舔了舔嘴唇，眼神灼热，“我只需要一个短暂的机会，接触到那个‘主轴线’的能量流就行。”
青思渊略一沉吟，看向矩阵中央。观测站的苏醒进程在加速，震动越来越强，上方归墟城传来的警报也越发急促（倒计时：1小时22分）。时间不多了。
“可以。但你只有一次机会，三秒。失败，我会立刻将你连同接触点一起‘沉寂’。”
“成交！” 窃影摩拳擦掌。
青思渊不再多言，双手抬起，磅礴的冥尘之力汹涌而出，不再内敛，而是如同黑色的潮汐，主动扑向那旋转的矩阵！冥尘所过之处，矩阵的运转出现了明显的迟滞，一些立方体的光芒变得闪烁不定，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干扰。
与此同时，一缕极其凝练的混沌灰气，如同引线，悄无声息地混入冥尘潮汐之中，精准地导向矩阵中央的“主轴线”区域。
就在灰气触及轴线能量流的瞬间——
窃影动了！他的身影化作一道模糊的流光，速度快得不可思议，沿着青思渊用灰气开辟出的、暂时被扰动的能量路径，直扑轴线核心！他的双手十指张开，指尖绽放出奇异的、不断变幻色彩的心象光华，那不是攻击，而是他“心象窃取”能力全力发动的标志！
嗡——！！！
整个矩阵空间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尖锐鸣响！所有立方体的光芒瞬间变得刺目，旋转骤然加速！轴线处爆发出强大的、充满排斥与杀意的能量乱流，试图绞杀入侵者！
青思渊闷哼一声，维持冥尘潮汐的压力剧增。但他眼神一厉，更多冥尘与混沌灰气混合，强行顶住反扑，为窃影争取那宝贵的三秒！
窃影的身影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飘忽不定，如同狂风中的落叶，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精准。他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轴线核心处那最为炽烈、最为复杂的一团能量与信息流！
“抓到你了……‘最终沉眠协议’的……‘唤醒日志’和……‘外部接口列表’……还有……这是……” 窃影的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紫罗兰的眼眸中爆发出震惊、狂喜与难以置信的复杂光芒，仿佛看到了什么远超他想象的东西！
但下一秒，更加恐怖的排斥力爆发！窃影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被狠狠弹飞出去，重重撞在内壁上，软软滑落。
青思渊立刻收拢力量，冥尘潮汐回卷，护住自身和窃影。矩阵的暴动缓缓平息，但苏醒进程似乎并未停止，只是稍微迟滞了片刻。
“拿到了……一点……” 窃影挣扎着爬起来，抹去嘴角血迹，脸上却带着近乎癫狂的笑意，他摊开手掌，掌心悬浮着一小团不断扭曲变幻的、由淡蓝色和灰白色光点交织而成的奇异光球，“不多……但够劲……‘关机密码’没找到……但我找到了……它预设的‘第一优先联络对象’名单……还有……部分‘沉眠前最后观测日志’……”
他看向青思渊，眼神亮得吓人：“猜猜，它醒来后，第一个想联系的是谁？”
青思渊心中已有不祥预感。
窃影一字一顿，声音带着奇异的颤抖：
“‘原初协议-柒’持有者，高维观测集群‘星海巡天者’——也就是我们头顶上那些‘看星星的’……直属上级。”
“而日志最后一条记录显示：沉眠前，它们成功追踪并标记了导致当次‘归墟进程’异常加速、并引发‘砧体’裂缝的主要变量源头……”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青思渊，又仿佛透过他，看向了归墟城，看向了修复舱中的缃珩，看向了那七块源点之契。
“……标记特征：双生悖论，光尘逆位，混沌初萌。”
“它们要找的‘主要变量’，就是我们——你，和缃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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