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火盆里的银炭烧得正旺，映得林风眼底一片暖光。他小心地揭开瓦罐盖子，山鸡汤的醇厚香气混着灵草嫩芽的清苦，瞬间漫满了整个木屋。汤面上浮着层薄薄的油花，在灯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几块炖得酥烂的鸡肉沉在罐底，骨头轻轻一碰就散。
“张婆婆他们也太实诚了，这鸡汤里至少放了三只鸡吧？”苏清月凑过来，鼻尖几乎要碰到罐口，眼睛亮晶晶的，“你看这油花，肯定是用慢火炖了一下午的。”
林风用勺子轻轻搅了搅，露出埋在底下的灵草嫩芽，碧绿色的，还带着点韧劲，在浓汤里轻轻晃悠。“估计是把家里过年留的老母鸡都杀了，”他舀起一勺汤，小心吹了吹，递到苏清月嘴边，“尝尝，烫。”
苏清月抿了一小口，滚烫的汤汁滑过喉咙，带着灵草特有的微苦，过后却泛出丝丝回甘，暖意从胃里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嗯！好喝！”她眼睛更亮了，“这灵草嫩芽比上次在寒潭边采的更嫩，难怪炖出来不涩。”
冰蛟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大脑袋搁在林风膝头，湿漉漉的眼睛盯着瓦罐，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林风失笑，舀了一勺没放灵草的纯鸡汤，小心吹凉了递到它嘴边：“慢点喝，别烫着。”
冰蛟舌头一卷，温热的汤便进了口，尾巴在地上轻轻拍打着，溅起细碎的雪沫。它喝完，还用脑袋蹭了蹭林风的手，像是在道谢。
“你看它，越来越像家里养的小狗了。”苏清月笑着抚摸冰蛟光滑的鳞片，那鳞片在灯光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以前见它第一眼，还以为是冷冰冰的凶兽呢。”
林风舀着汤，忽然想起张婆婆刚才临走时说的话。那会儿村民们把东西放下要走，张婆婆拉着他的手站在雪地里，哈出的白气裹着她的话：“林小哥，你娘当年教我们绣的平安符，现在村里姑娘出嫁还在用呢。她说‘平安不是没风雨，是风雨来了，心里有个念想撑着’。”
他把这话学给苏清月听，苏清月正用布擦着林风刚找出来的旧绣绷——那是林风母亲留下的，竹制的框子边缘都磨得发亮了，上面还绷着半块没绣完的平安符，针脚细密，用的是最正的朱砂红。
“你娘说得对。”苏清月指尖拂过那半块绣品，针脚里还卡着点陈年的线头，“就像这鸡汤，看着是暖，其实是熬了那么久才出的味。平安也不是平白来的，是有人在背后熬着劲儿呢。”
林风点头，忽然想起怀里的银锁片，掏出来放在桌上。灯光落在“平安”二字上，那两个字被摩挲得光滑温润，背面的“溪”字笔画里还嵌着点细小的污渍，像是常年揣在怀里蹭上的汗渍。
“我娘肯定总摸这锁片，”林风用指腹蹭着那污渍，“说不定每天都摸，想着‘我儿子以后要平平安安的’。”
苏清月拿起锁片，对着灯光看，忽然指着“溪”字左下角：“你看这儿，好像还有个小小的刻痕，像个箭头。”
林风凑过去一看，果然，在“溪”字最后一笔的末端，有个极小的箭头，斜斜指向锁片边缘，像是在指着某个方向。“这是……标了什么地方吗？”他心里一动，“会不会是我娘藏了什么东西？”
冰蛟突然低低叫了一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又转头看向门外，像是在示意什么。
“它是不是知道？”苏清月眼睛一亮，“冰蛟跟着你娘那么久，说不定见过她藏东西。”
林风放下汤罐，抓起件厚棉袄：“走走，去看看！反正也睡不着，顺着这箭头指的方向找找！”
苏清月赶紧也披上外套，冰蛟已经窜到了门外，在雪地上踩出串梅花印，时不时回头等他们。
雪地里的月光亮得很，能看清箭头指的方向——正是往暖泉的方向。暖泉边的石头上还积着薄雪，蒸汽从泉眼冒出来，把雪气化成了白蒙蒙的雾。
冰蛟在一块最大的泉眼石旁停下，用爪子扒拉着石缝。林风蹲下去摸，石缝里果然有个硬物。他小心地抠出来，是个小小的木匣子，桐木的，外面裹着层油布，防水得很。
打开木匣，里面铺着层红绒布，放着个小小的布偶，是用麻布缝的，眼睛用的是黑豆子，身上还绣着个歪歪扭扭的“溪”字。布偶肚子里塞着点东西，摸起来硬硬的。
倒出来一看，是几颗晒干的灵草种子，还有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条。
纸条是用麻纸写的，墨迹有点晕了，字却清秀：“溪儿，娘把灵草种子藏在暖泉边，等你长大了，种在院子里，它们长起来，就像娘陪着你。平安符娘没绣完，你要是能找着这儿，就自己绣完它，针脚松点，日子才活得舒坦。”
林风捏着那张纸，指尖有点抖。麻纸边缘都脆了，显然放了很多年。他忽然想起刚才张婆婆的话——“风雨来了，心里有个念想撑着”。
原来娘早就把念想种在了暖泉边，藏在了锁片里，绣在了没完成的平安符上。
苏清月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冰凉，她便用自己的手捂着：“你看，你娘一直陪着你呢。”
冰蛟用脑袋蹭着他的胳膊，暖泉的蒸汽缭绕上来，把两人的影子裹在里面，朦朦胧胧的，像个温柔的梦。林风低头看着木匣里的布偶，忽然笑了，带着点哽咽：“你说她绣这布偶的时候，是不是扎了好几次手？你看这针脚，歪歪扭扭的。”
“肯定是，”苏清月也笑，声音却有点哑，“但她肯定笑得很开心。”
暖泉的水汩汩地冒着，蒸汽里，仿佛能看见个模糊的身影在泉边埋下木匣，嘴里念叨着“我儿子以后会找到的”。
林风把灵草种子小心收好，将木匣揣进怀里，紧紧的。雪落在他的发上，很快被蒸汽融成了水，凉丝丝的，却一点都不冷。
他想，等开春了，就把种子种在院子里，就种在绣绷旁边，让它们陪着那半块平安符，一起长大。
夜色里，暖泉的蒸汽越来越浓，把两个依偎的身影和一只巨兽的影子，都裹成了一团温暖的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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