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龙崖后山,一处人迹罕至的幽谷深处。四周是刀削斧劈般的绝壁,谷底常年不见阳光,寒气逼人。一方不过数丈方圆的寒潭坐落谷中,潭水幽深,呈墨绿色,水面上氤氲着肉眼可见的、如有实质的白色寒气。潭水冰冷刺骨,寻常修士触之即僵,但潭水中蕴含的灵气却异常浓郁精纯,对压制某些阴寒伤势有奇效。谷中更有天然形成的聚灵和隐蔽阵法,使得此地成为一处绝佳的疗伤圣地。
白霄将林默和叶孤音带到此处,交代了注意事项后,便识趣地退到谷口守护,留下绝对的清净。
林默将叶孤音轻轻置于寒潭边一块平滑的青石上,潭水散发出的寒气让她苍白的面容上凝结了一层薄霜。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入肺,压下心头焦躁,眼神重新变得冷静而专注。叶孤音的伤势,耽搁不起。
他先仔细探查了一遍叶孤音的经脉、脏腑和识海。情况依旧不容乐观。那寂灭死气虽被拔除了最顽固的核心,但仍有大量残余盘踞在四肢百骸,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吞噬她的生机。若非“真灵火种”护住心脉和识海,又有青铜油灯和寒潭的阴寒灵气勉强压制,恐怕早已回天乏术。
“这寂灭死气霸道无比,常规手段无法根除,反而可能刺激其反噬。”林默沉吟,“唯有以更强的‘寂灭’与‘新生’之力,内外夹击,彻底瓦解净化,再以磅礴生机修复其本源。”
他不再犹豫,盘膝坐在叶孤音身后,双手抵住其背心,闭上了眼睛。
眉心灰金交织的归墟印记缓缓亮起,散发出深邃而包容的混沌光芒。识海中央,那座由魂灯所化的、燃烧着混沌火焰的星璇,缓缓旋转,光芒流转。怀中的青铜油灯,灯盏上那点暗金火星也自主浮现,悬浮在两人之间,散发着温暖坚韧的守护之意。
“以我身为炉,以薪火为引,以归墟为基,化寂灭,铸新生。”
林默低声吟诵,将全部心神沉入其中。混沌之力自丹田涌出,顺着经脉,小心翼翼地注入叶孤音体内。这股力量,蕴含着归墟印记的寂灭真意,能同化、消磨那顽固的寂灭死气,同时又带着薪火传承的新生之力,为后续的修复铺垫。
混沌之力甫一进入叶孤音经脉,便与那盘踞的寂灭死气发生了激烈的碰撞。叶孤音即便在昏迷中,也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眉头紧锁,身体微微颤抖。她体内残留的、本源的青莲剑气自发护主,与混沌之力内外夹击,一同绞杀入侵的死气。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和精细的过程。林默必须精准地控制混沌之力的强度,既要消磨死气,又不能伤及叶孤音自身脆弱的经脉。更要引导薪火之力,护住其心脉和识海,防止死气反噬。他全神贯注,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瞬间又被周围的寒气冻结。
时间一点点流逝。寒潭上空的白雾随着两人气息的交融而不断变幻形状。林默的脸色渐渐苍白,混沌之力的消耗远超想象。而叶孤音体内的寂灭死气,也如同有生命般,不断抵抗、逃窜,甚至试图侵入她的神魂深处。
“哼!”林默眼神一厉,心念动处,悬于空中的那点暗金薪火火星,倏地分出一缕细如发丝、却凝练到极致的火线,顺着林默的手臂,没入叶孤音的心口,直抵其识海深处!
薪火之力,乃守护传承之火,对寂灭、邪祟有着天然的克制。火线一入识海,立刻化作温暖的守护光晕,将那试图侵蚀神魂的寂灭死气死死挡住、焚烧!
内外交攻之下,叶孤音体内的寂灭死气终于开始节节败退,被一点点剥离、消磨、净化。她的脸色逐渐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血色,呼吸也平稳了一些。
但林默知道,这只是治标。叶孤音真正的伤势,在于本源几乎被磨灭。寂灭死气如同最毒的蛀虫,将她的生命力、修为根基啃噬得千疮百孔。即便拔除了死气,她也可能修为尽失,根基全毁,甚至……再也无法醒来。
“必须重塑本源,点燃生机!”林默眼中闪过决绝。他深吸一口气,不再吝啬,将丹田内蕴养的、最为精纯的那一缕、融合了归墟新生之力与薪火传承真意的混沌本源,缓缓渡入叶孤音的丹田气海!
这一缕混沌本源,是他涅盘重生后,体内最核心、最珍贵的精华,蕴含着寂灭中新生的无穷可能,也蕴含着薪火相传的不灭希望!
嗡——!
混沌本源一入丹田,叶孤音整个身体猛然一震!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开天辟地般的生机气息,自她丹田深处勃发而出!这股生机,温和而浩瀚,带着净化一切、重塑一切的伟力,迅速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奇经八脉!
她体内残破的经脉,如同久旱逢甘霖的龟裂大地,贪婪地吸收着这磅礴的生机,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重塑、变得更加坚韧宽阔!枯竭的气海重新充盈,干涸的识海也得到滋润,那盏守护真灵的火种,光芒骤然明亮了数分!
然而,重塑本源,消耗是恐怖的。林默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气息急剧跌落。那一缕混沌本源,几乎是他半身修为所凝,此刻渡出,对他损伤极大。但他眼神坚定,毫不动摇。
就在这关键时刻,异变陡生!
叶孤音眉心深处,那枚黯淡已久的、由“真灵火种”所化的印记,突然光芒大放!一股精纯、古老、浩瀚的守护与传承意志,从中喷薄而出,主动引导着林默渡入的混沌本源,以玄奥的轨迹运行,并反哺出一股同样精纯、却更加平和、带着勃勃生机的力量,回流向林默的体内!
“这是……师姐自身的道基呼应,以及……那‘真灵火种’中蕴含的、守夜人先辈的馈赠!”林默心中一震,随即大喜。他不再抗拒,引导着这股回流的生机,滋养自身干涸的经脉和丹田。两股力量,在他与叶孤音之间,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循环!
混沌本源重塑叶孤音的道基,点燃其生机;而叶孤音自身道基与真灵火种的反哺,则补充着林默的消耗,并帮助他更好地稳固、理解这股新生的力量。二者相辅相成,形成了一个生生不息的循环!
寒潭上空,雾气翻腾,隐隐有淡淡的道韵流转。林默与叶孤音相对而坐,气息交融,一灰金,一青白,两色光芒交相辉映,形成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太极虚影,将二人笼罩其中。虚影之中,仿佛有宇宙生灭,星河流转,薪火相传,寂灭新生的景象幻生幻灭。
守护在谷口的白霄感受到谷内传来的、越来越磅礴浩瀚的气息,又惊又喜,连忙下令加强戒备,不许任何人靠近。
这一坐,便是七天七夜。
七日间,断龙崖营地并不平静。观测者的追兵并未放弃,不断派出小队袭扰、试探。石浩和白霄率众依托天险,拼死抵挡,打退了数次进攻,但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伤员增多,物资越发匮乏。整个营地笼罩在一种悲壮而压抑的气氛中。所有人都将希望寄托在了后山寒潭,寄托在了那位归来的、如同神明般强大的林前辈身上。
第七日子时,月华最盛。
寒潭谷内,那巨大的太极虚影骤然收缩,化作两道流光,分别没入林默和叶孤音体内。
嗡——!
一股强横却温和的气息,自叶孤音身上缓缓升腾而起!她紧闭了许久的双眸,睫毛微微颤动,终于,缓缓睁开。
那是一双清澈如寒潭、却又深邃如星空的眼眸。眼中,曾经的清冷与凌厉淡去了几分,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沧桑与明悟,仿佛经历了生死轮回,看透了世事变迁。她的气息,赫然已从重伤垂死的炼气化神巅峰,一跃突破到了……炼神还虚初期!而且根基之浑厚,气息之纯净,远超同阶!
破而后立,生死涅盘!在寂灭死气的磨砺和混沌本源的滋养下,叶孤音不仅伤势尽复,修为更是大进,对“青莲剑道”的理解也更上层楼,剑心通明,隐隐触摸到了“生生不息”的剑意真谛。
“师姐!”林默收回双掌,脸色虽然依旧有些苍白,但眼中却充满了欣慰与激动。七日疗伤,对他亦是巨大的消耗和洗礼,对混沌之力的掌控更加圆融,修为也稳固了许多。
叶孤音缓缓转过头,看向林默,眼神复杂。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他不顾自身损耗的痛惜,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跨越了生死的情感在流淌。她嘴唇微动,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轻轻两个字:“……谢谢。”
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
林默摇摇头,微微一笑:“你我之间,何须言谢。感觉如何?”
叶孤音内视己身,感受着体内磅礴的生机、更加精纯浩瀚的真元、以及识海中那盏与自身剑意完美融合、光芒璀璨的“心灯”(真灵火种所化),心中感慨万千。她站起身,青衣无风自动,一股凛然却又内敛的剑意自然流露。
“前所未有的好。”她轻声道,目光望向谷外,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外面情况如何?”
林默将这几日从石浩、白霄处得知的情况快速说了一遍。
叶孤音听罢,柳眉微蹙,眼中寒光闪烁:“观测者……步步紧逼,这是要赶尽杀绝。玄机子前辈失踪,联军损失惨重,形势危急。”
“我们必须尽快出去,稳定军心,商议对策。”林默沉声道,“师姐你初愈,还需巩固修为……”
“无妨。”叶孤音打断他,语气坚定,“我已无碍,甚至因祸得福。当务之急,是退敌。”
她看向林默,眼神中充满了信任与并肩作战的决绝:“这一次,我们一起。”
林默重重点头。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走吧,该让那些魑魅魍魉,付出代价了。”叶孤音率先向谷外走去,步伐坚定,青莲剑意含而不发,却已引动周围灵气隐隐共鸣。
林默紧随其后,目光投向谷外那被战火与阴云笼罩的天空,眼神冰冷。
七日蛰伏,潜龙出渊。烽火再起,剑指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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