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社学新春开课。礼部呈上的奏报显示,去年全国社学已达三千余所,在册学童逾四十万。然而随着社学向北方干旱地区推广,新的问题出现了。
乾清宫东暖阁里,萧靖初正在向父皇禀报此事:“……北方十县试点的奏报刚送到。普遍反映农事教材中关于水稻种植的内容过多,与当地作物不符。且北方农时与南方差异大,现用教材难以适用。”
萧景珩看着奏报,眉头微蹙:“农司当初编教材时,没考虑地域差异?”
“考虑了,但不够细致。”萧靖初道,“北方以小麦、粟米为主,南方以水稻为主。灌溉方式、施肥时节、病虫害防治都不同。现用教材虽有一些北方作物的内容,但比重不足,且缺少针对性。”
沈静姝在一旁听着,开口道:“这不单是教材问题,更是思路问题。社学推行之初,以京畿和江南为试点,教材自然偏向这些地区。如今推向全国,就要因地制宜。”
她看向儿子:“靖初,你有什么想法?”
萧靖初显然深思过:“儿臣以为,可分编南北两版教材。南方版以水稻为主,兼及桑蚕、茶叶;北方版以小麦、粟米为主,兼及畜牧、棉花。基础识字算术部分相同,农事内容因地而异。”
“这个思路对。”沈静姝点头,“但还不够。北方干旱,灌溉是难题。教材中该加入节水灌溉、抗旱作物的内容。还有,北方地广人稀,社学分布稀疏,是否可设流动学堂,由夫子巡回教学?”
萧景珩沉吟道:“流动学堂是好,但夫子难得。不如这样——选一批优秀的北方社学夫子,集中培训,让他们编写适合本地的补充教材。如此,既解决了教材问题,又培养了本地人才。”
“父皇圣明。”萧靖初眼睛一亮,“儿臣这就去办。”
回到东宫,萧靖初将想法与云舒窈说了。云舒窈正在修订孕产保健教材,闻言搁下笔:“殿下的想法很好。不过妾身以为,除了南北差异,还有城乡差异。城里社学可加些手工技艺,乡下社学则侧重农事。教材不必拘泥于南北两版,可设基础版加地方补充册。”
萧靖初在妻子对面坐下:“详细说说。”
“比如,”云舒窈取过纸笔,“基础版是所有社学都要学的——常用三百字、基础算术、律法常识、卫生知识。然后各地根据情况,编撰补充册。北方干旱地区加抗旱内容,南方水乡加水产养殖,城里加手工技艺,矿区加安全常识……”
她边说边画出一张图,像个树状分布。萧靖初看着,心中赞许:“你想得周到。这样既统一了基础,又照顾了地方特色。”
“还有,”云舒窈继续道,“妾身听说北方有些地方,女子上学尤其不易。是否可在教材中加入女子实用的内容?比如纺织、刺绣、育儿常识,让家长觉得女子上学也有用,才肯送她们来。”
这话让萧靖初想起母后推行女子教育时的艰难。他握住妻子的手:“窈儿,你想得深远。这事该与令仪商量,她最懂女子教育。”
正月二十,萧令仪进宫时,兄嫂与她说了此事。萧令仪听后,当即道:“皇兄、皇嫂,这事颜大人前几日也提过。他说在编《女子法律常识问答》时发现,许多条文对城乡女子、南北女子的适用程度不同。比如财产继承,城里女子或能争取,乡下女子往往难以实现。”
她取出一份文稿:“颜大人整理了一份《南北女子权益现状对比》,指出北方女子在继承权、婚姻自主权方面面临的特殊困境——比如游牧地区女子随嫁妆归属夫家,一旦夫亡,往往被夫家驱逐,无处可去。”
萧靖初细看文稿,见里面不仅有法条分析,还有实地调查案例,数据详实,分析透彻。
“颜述之用心了。”他赞道,“令仪,你与他共事这些时日,觉他如何?”
萧令仪脸微红,却坦然道:“颜大人务实肯干,心系百姓,且能体察女子困境。社学教材修订,若有他参与,定能更周全。”
萧靖初与云舒窈对视一眼,都看出妹妹对颜述之的欣赏与信任。
“好,”萧靖初道,“明日我便奏请父皇,调颜述之参与社学教材修订。不过令仪,教材修订是大事,需实地调研。开春后,你与颜大人可愿去北方几县看看?”
萧令仪眼睛一亮:“愿意!只是……父皇母后可会准许?”
“我去说。”萧靖初笑道,“你也大了,该出去见识见识。有颜述之同行,想必父皇和母后也放心。”
两日后,旨意下来了:擢颜述之为礼部员外郎,兼社学教材修订副使,与公主萧令仪一同负责南北教材差异化修订。开春后,赴河北三县实地调研。
颜述之接旨时,正在翰林院整理案卷。传旨太监走后,同僚纷纷道贺,他却神色平静,只道:“责任重大,不敢懈怠。”
当夜,他给父亲写了信,说了新任命,也提了将与公主同行调研的事。信末写道:“儿深知此任关乎社学根本,定当竭诚尽力。公主殿下明理果决,与之共事,受益匪浅。”
而宫中,萧令仪正在收拾行装。沈静姝来看女儿,见她将《女子法律常识问答》稿本、北方各州县志、还有一册空白的记录本仔细收进箱笼。
“都准备好了?”沈静姝温声问。
萧令仪点头:“母后,儿臣有些紧张。这是第一次真正去民间调研。”
“紧张是正常的。”沈静姝在女儿身边坐下,“令仪,你要记住,调研不是去指导,是去学习。要多听农人说,多问当地夫子,多看实际情况。教材好不好,不是咱们说了算,是使用者说了算。”
“儿臣记住了。”萧令仪认真道。
沈静姝轻抚女儿的发:“还有,与颜大人同行,要互相尊重,互相扶持。他是寒门出身,更懂民间疾苦;你是公主,能看到更大的图景。你们各有长处,合则两利。”
萧令仪脸微红:“母后……”
“母后不是要说什么。”沈静姝微笑,“只是提醒你,既是要做实事,就要抛开身份之见,以事论事,以才取人。”
“儿臣明白。”
正月末,京城依然寒冷,但枝头已隐约可见嫩芽。格物院里,萧怀瑾的风力提水机模型已改进到第三代,就等开春实地试验。女子学堂里,徐清韵正与安亲王妃通信,商议苏州教学点增设事宜。礼部衙门,颜述之埋头整理北方三县的资料,为即将到来的调研做准备。
而东宫暖棚里,那些耐寒的稻苗已长到一尺高,绿意盎然。云舒窈记录着生长数据,心里想着新编的农事教材该如何更好地为不同地区的百姓服务。
这个正月,每个人都在忙碌,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春天做准备。社学推行到了关键时刻,从统一走向多元,从普及走向深化。而这其中的每一步,都需要用心,用情,用智慧。
萧景珩批阅着各地关于社学的奏报,对沈静姝道:“梓童,你看,咱们种下的种子,如今真长成树了。虽然还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都在向前走。”
沈静姝靠在他肩头:“是啊,向前走就好。有问题就解决,有不足就改进。这世间事,本就是在不断修正中完善的。”
窗外,正月最后一场雪轻轻飘落。而雪下,春意已在悄然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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