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承觉得，最近打坐时，连心都静不下来了。
这很不对劲。他姬承，有熊社的话事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按死几个不开眼的西方蛮子，或者给陆铭那种离经叛道的小子使点绊子，本该是日常调剂，做完神清气爽才对。
可这次，他心头却像压着一片湿漉漉的乌云，沉甸甸，湿漉漉，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膈应。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他捻着指尖，感受着右眼皮那富有节奏的搏动，“老祖宗的话，总得听听。”
他起身，走向家族禁地——星陨阁。这里没有浮夸的装饰，只有冰冷的青铜与流转的星辰投影，透着一种极简的、昂贵的力量感。中央，便是姬家重器「衍天仪」。
以往启动「衍天仪」，需焚香沐浴，心境澄明。但今日，姬承只是平静地划破指尖，将一滴血珠弹在冰凉的青铜构件上。
“省了那些虚礼吧。”他对着空无一人的阁楼自语，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扰得人连盘核桃的心思都没了。”
「衍天仪」发出低沉的嗡鸣，星辰投影开始急速流转、重组。没有刺眼光芒，只有无数模糊的意象碎片，如同被打乱的拼图，强行塞入姬承的脑海。
他看到了被扭曲的奥林匹斯山，神圣的石像生出蠕动的触须，依旧维持着庄严的姿态，却做着亵渎的动作——“像穿了燕尾服当众抠脚。” 姬承眉头拧紧，胃里一阵不适。
他看到了狂热的英灵战士，他们的荣耀战吼变成了意义不明的、永无止境的碎碎念——“战斗力没见涨，倒是得了话痨的毛病。”
这些画面虽然诡异，但尚在他的理解范畴内，顶多算是“敌人的新皮肤”，有点恶心，但不足为惧。
直到最后一幕——
他看到了自家宗祠的景象。那些他亲手擦拭过、代表着家族荣耀与历史的先祖牌位，并没有崩塌碎裂，而是……变得油腻了。
牌位本身完好无损，但笼罩其上的那股浩然、清正之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滑腻、谄媚、令人作呕的气息。仿佛先祖的英灵被迫涂脂抹粉，在对某种不可名状的存在强颜欢笑。
这比牌位碎了还让他难受！
“噗——”姬承猛地从占卜状态脱离，气血翻涌，一口血沫子呛在喉咙里，咳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扶着冰凉的「衍天仪」，不是因为力竭，而是被那“油腻的祖宗”给膈应得腿软。
“混账东西！”他低声骂了一句，不知是在骂那混沌，还是在骂这窥见的天机。
他一直以为，东西方之争是道路之争，是“谁的拳头更硬，谁的道理更正”。他打压陆铭，是怕那小子把路带歪了，稀释了东方传承的纯粹性。
可现在他明白了。
那混沌根本不屑于跟你讲道理！它不讲武德！它不按套路出牌！它打不过你，它就……恶心死你！
跟“祖宗被精神上抹了油”这种终极侮辱比起来，陆铭那种在泥地里打滚、跟花花草草称兄道弟的行为模式，虽然依旧上不得台面，但至少……干净！
姬承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头的腥甜和心里的腻歪。他整理了一下丝毫没有凌乱的衣袍，脸上恢复了古井无波。
他走出星陨阁，敖光正等在外面。
“姬兄，看你这气色……莫非天道有变？”敖光关切地问。
姬承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重量：
“通知下去，之前给陆铭团队设置的那些‘小小障碍’，可以撤了。”
敖光眼中闪过讶异。
姬承望向公海的方向，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告诉下面的人，在公海，若他们遇到实在过不去的坎……可以‘适当’地，行个方便。”
“姬兄，你这是……”敖光更加不解了。
姬承收回目光，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说出来的话却让敖光愣在原地：
“因为比起一个能把祖宗牌位都盘出包浆的疯子……”
“我宁愿面对一个，只是有点‘麻烦’的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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