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武十年七月下旬的北京城,已如同一艘被狂暴风浪围困的巨舰,四面八方皆是望不见尽头的敌帆。
杨展的第二军牢牢扼住西山、北苑,营垒相连,旌旗如林;
成璨的第三军横扫京东,通州、天津相继易手,其前锋锐卒已陈兵于东直、朝阳门外
架起的蓝杉大炮,黑洞洞的炮口每日例行发出震慑性的轰鸣,炮弹时而落入城内,激起一片烟尘与哭喊。
最令人绝望的是那“围三缺一”之策,明军对南面的崇文、宣武等门围而不攻,甚至故意撤开部分哨骑
留出一条看似可通往保定、继而南下的“生路”
这条“生路”像一道幽深的裂缝,非但未能缓解紫禁城内的窒息感,反而不断吞噬着最后的人心与士气。
猜忌如同瘟疫般在权贵与兵卒间蔓延:
谁会成为第一个从这“生路”逃亡的叛徒?
那生路之后,等待的究竟是苟活,还是更彻底的毁灭?
粮价早已飙升至天价,城中存粮日蹙,谣言比瘟疫传得更快,昔日繁华的帝都,如今弥漫着末日将至的腐朽气息。
7月末,紫禁城
这座凝聚着无上权威的宫阙,如今已是一座被恐惧与绝望填充的华丽囚笼
乾清宫东暖阁内,最后一次决定命运的御前会议正在进行
气氛凝重得如同结冰
年仅八岁的皇帝玄烨,被祖母布木布泰紧紧搂在怀里,龙椅宽大,更衬得他身形瘦小
他睁着乌溜溜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底下那群面色灰败、声音激动的人们,不太明白他们为何如此争吵。
皇太后布木布泰端坐于珠帘之后,虽竭力维持着镇定
但紧握扶手、指节发白的手,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她扫视着殿内群臣:以索尼、佟图赖为首的满洲亲贵,以及以大学士冯铨为首汉臣
“诸位臣工,”
布木布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盛京失守,贼寇围城,形势危殆。是战,是守,是……是和,今日必须有个决断。都说说吧。”
话音刚落,祁充格便猛地出列,他虬髯戟张,声若洪钟,震得殿内嗡嗡作响:
“皇太后!皇上!这还有什么可议的?!
我大清立国,靠的是弓马骑射,靠的是不畏生死的血性!
北京城坚池深,城内尚有八旗劲旅数万,粮草……粮草亦可支撑!
岂能未战先怯,言及投降?”
一旁的亲王克勒浑德也附和道
“那朱亨嘉不过是侥幸获胜,我八旗子弟只要上下一心,必能挫其锋芒!
臣请旨,亲率锐士出城逆袭,不成功,便成仁!”
他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仿佛瞬间驱散了些许殿内的阴霾。
索尼紧随其后,他年纪较长,更为沉稳,但态度同样坚决:
“祁充格所言,虽显急躁,然其志可嘉。
太后,皇上,北京乃国之根本,社稷宗庙所在,岂能轻弃?
一旦投降,我等皆成砧板之肉,任人宰割!
太祖太宗皇帝栉风沐雨,开创的基业,难道就要亡在你我手中?臣等宁可战死,也绝不受那蛮夷之辱!”
说着,重重叩首,老泪纵横。
汉臣,汉兵部尚书张缙彦也附和道:
“是啊,太后!城中兵马尚可一战。况且,江南还有博洛王爷……或许……”
他的话说到后面,自己也觉底气不足,博洛远在江南,且心怀异志,岂会来援?
几位满洲都统、参领也纷纷跪倒
而汉臣们更是不得了
礼部尚书李若琳、左都御史房可壮、兵部尚书张缙彦、吏部尚书刘余佑、刑部尚书金之俊等人高喊士林气节、报效大清国恩
整个会场,弥漫着一片“誓死守城”、“与北京共存亡”的呼声
似乎在这一刻,往日的骄奢与内部倾轧都被置之度外,只剩下维系爱新觉罗江山的最后一丝本能。
然而,这激昂的背后,是难以掩饰的空虚。
兵力几何?粮草几何?军心如何?无人敢细说。
汉人官员们更是噤若寒蝉,低着头,仿佛要将自己缩进地缝里
他们深知,在此刻,任何主张谨慎或和议的言论,都可能被扣上“通敌”的帽子,立遭不测。
布木布泰看着底下这群情绪激动,却拿不出任何切实可行方略的臣子,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她何尝不想战?何尝不想保住这祖宗江山?
但现实如同冰冷的枷锁,紧紧缠绕着她。
“好了!”
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疲惫,却也透着一丝决断,
“既然众卿皆主战,那便战!我大清,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下达命令,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威严:
“佟图赖!命你总督内城九门防务,亲自坐镇正阳门,统筹调度,若有疏失,提头来见!”
“嗻!”
佟图赖大声领命,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
“索尼!你负责皇城(紫禁城)守卫,确保宫禁万无一失,皇上和哀家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老臣遵旨!必与皇城共存亡!”
索尼肃然叩首。
“辅政大臣济席哈!你与汉兵部尚书张缙彦,共同负责外城防御,尤其要守住阜成、宣武、正阳三门,绝不能让明军轻易靠近!”
济席哈与一旁脸色发白的张缙彦连忙出列领旨。
“其余各门,分派诸位都统、副都统严守!科尔昆,你满兵部要确保军械粮秣调配,稳定军心!”
“嗻!”
满兵部尚书科尔昆沉声应道,眼神低垂,看不出喜怒。
一道道命令发出,似乎重新为这座垂死的都城注入了一丝活力。
王公大臣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纷纷领命而去,准备做最后一搏。
然而,布木布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了。
这强撑起来的斗志,能维持多久?
命令下达后,北京城内开始进行最后的军事部署,但这部署本身,就充满了猜忌与不安。
佟图赖确实展现了其雷厉风行的一面。
他亲自巡视内城九门,督促加固工事,搬运擂石滚木,将城内仅存的火炮尽可能合理地分配到各关键点位。
甚至处决了几名散布恐慌言论、试图逃跑的兵丁,悬首城门,试图以铁血手段稳定秩序。
然而,他能震慑住的,也只是表面
底下兵卒面有菜色,眼神躲闪,对于上司的鼓动,大多只是麻木地应和
他们私下里交谈的,不是如何杀敌,而是城外明军的伙食好不好,投降了会不会被杀。
外城的防御更是漏洞百出
济席哈与张缙彦名义上共同负责,实则同床异梦。
济席哈信不过汉官和绿营,将有限的满洲旗兵主要部署在连接内城的城门附近,名为策应,实为监视。
而张缙彦,这位“识时务”的俊杰,表面上一副忧心忡忡、誓与城池共存亡的忠臣模样
暗中却早已通过家族商队等秘密渠道,与城外的明军取得了联系
他负责防守的阜成、宣武一带,看似戒备森严,实则在他心中,早已是待价而沽的筹码
他冷眼看着鳌拜等人的徒劳挣扎,心中盘算的
是如何在城破之时,献上这份“大礼”,才能在新朝获得最大的利益。
而满兵部尚书科尔昆呢?
他严格按照命令调配物资,甚至显得格外卖力,将库存的刀枪、箭矢、火药尽可能公平地分发给各门守军。
但在无人的时候,他时常独自登上城楼,眺望远方明军的营火,目光复杂。
没有人知道,这位身上流着满洲血液的尚书
内心早已对这座城池的命运,乃至对整个爱新觉罗氏的国运,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判断。
他或许想起了范文程的下场,想起了洪承畴的结局,想起了这十年来清廷内部的倾轧与腐朽。
忠诚与生存,族群与个人,在他心中进行着激烈的搏斗。
各门守将也是心思各异。
守德胜门的满洲都统,是宗室旁支,贪生怕死,早已将细软打包,只待时机便溜之大吉
守东直门的是礼部侍郎梁清标,对清廷本无太多忠诚,眼见大势已去,暗中已与第三军有了接触;
开过北京城,开过南京城,马上又要开城了
内心还是有点小激动
这座宏伟的北京城,看似壁垒森严,实则从内部已经开始崩解。
每一条街道,每一段城墙,都弥漫着绝望、猜疑和待价而沽的气息。
那分兵守城的部署,更像是一张千疮百孔、一触即溃的蛛网。
然而,听着粘竿处哈尔泰的回报,我大清诸位忠臣严防死守,争做于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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