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5日,清廷白衣出降的消息如同插上翅膀,飞报至尚在真定府的监国行在。
尘埃落定,朱亨嘉心头一块巨石落地
但脸上并无多少狂喜,反而添了几分沉静。
他深知,夺取天下易,治理天下难,尤其是北京这座承载了太多荣辱兴衰的帝都。
他即刻颁下严令:
命大学士曹晔总揽受降事宜,都督成璨、杨展率精锐率先入城,肃清残敌,弹压地面,严禁任何劫掠扰民之举。
同时,他做出了一个令部分将领愕然,却让满人们看到希望的决定
——擢升主动献城、熟悉京畿事务的满兵部尚书科尔昆为顺天府尹
责成其协同明军,迅速恢复北京城秩序
“用科尔昆,是用其才,亦是安满人之心
顺天府尹位高权重,望你好自为之,勿负孤之信重。”
朱亨嘉对奉命前来的科尔昆谆谆告诫。
科尔昆伏地叩首,感激涕零,亦知肩上责任重大,这既是机遇,亦是万丈深渊。
8月,秋高气爽
朱亨嘉亲率第一军主力及朝廷部分官员,离开真定
一面迅速填补地方空白,另外一面,旌旗仪仗,浩浩荡荡,向着最终的目的地——北京进发。
车驾行进在河北平原上,触目所及,多是战乱留下的创伤。
废弃的村落,荒芜的田畴,偶见面黄肌瘦的百姓在废墟间艰难寻觅,眼神麻木。
这与重庆的日渐繁华形成了鲜明而刺痛的对比。
朱亨嘉放下车帘,轻轻叹了口气,对骑马随行在侧的兵部侍郎邓士廉问道:
“邓侍郎,先生上一次来北京城,是什么时候?”
邓士廉闻言,神情一阵恍惚,仿佛思绪瞬间被拉回了遥远的过去。
他哑然失笑,那笑声里却满是苦涩与沧桑:
“回禀监国,上一次来……还是崇祯十六年春天,臣赴京赶考,侥幸得中进士
那时……虽国事已不可为,但京师依旧是人烟阜盛,冠盖云集
臣与同年好友,也曾纵马京郊,指点江山,妄想着能力挽狂澜,匡扶社稷……”
他的声音渐低,眼神里闪烁着深刻的迷茫与痛楚,
“然转眼之间,甲申国变,神州沉陆,大厦倾覆……臣等或颠沛流离
或忍辱偷生……如今重回故地,竟是……竟是十一年过去了。”
十一年,足以让青丝熬成白发,让热血少年饱经风霜
周遭的断壁残垣,仿佛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十一年的苦难与巨变
军队穿过一处处荒凉的村落,北京城那宏伟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离城愈近,人气渐旺
先期抵达的曹晔、成璨、杨展等人,已率领部分降官、以及闻讯赶来的京城父老
在官道两旁摆下香案,张灯结彩,翘首以盼。
当监国的日月王旗出现在视野中时,人群瞬间沸腾了!
“监国千岁!”
“王师回来了!大明回来了!”
“大明回来了,华夏有救了!”
欢呼声如山呼海啸
许多白发苍苍的老者更是激动得老泪纵横,一位身着旧儒衫的老者匍匐在地
声音哽咽嘶哑:
“十年了啊!整整十年!
朝廷,终于打回来了啊!老朽……老朽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这一天了!”
朱亨嘉缓缓下马,玄色戎装在秋日阳光下显得庄重而威严
他首先扶起了正要行大礼的都督成璨,温言道:
“成都督横扫河北,克复通州,居功至伟,一夫当关,辛苦了。”
成璨虽是一介武夫,此刻也不禁心潮澎湃,再次拜倒,声音洪亮:
“为大明社稷,为监国宏图,臣纵肝脑涂地,亦在所不容!此乃臣之本分!”
朱亨嘉含笑点头,目光转向一旁身着崭新明朝四品绯袍、补子上绣着云雁的顺天府尹科尔昆
这位曾经的满清尚书,此刻神情复杂,既有对新主的恭敬,也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局促与惶恐
他深深低下头,拱手道:
“臣,顺天府尹科尔昆,拜见监国!恭迎监国凯旋还京!”
朱亨嘉走上前,亲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爱卿能审时度势,弃暗投明,献城有功,此乃明智之举,亦是国家之幸
顺天府尹,位处辇毂之下,乃四品重臣,职繁任重。望尔兢兢业业,安抚百姓,恢复秩序
若果然精明强干,政绩卓着,未来封侯拜相,位列卿贰,亦非不可能。”
这番既是勉励又是告诫的话语,让科尔昆心中稍定,连忙躬身称是。
旋即,朱亨嘉的眼神越过了眼前的科尔昆
落在了后方那群身着素服、低头垂手的身影上——被严密“护卫”着的布木布泰、皇后佟佳氏,以及被她紧紧抱着的小皇帝玄烨
布木布泰感受到那目光,身体微微一颤,立刻拉着玄烨和佟佳氏跪伏在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罪妇布木布泰,率爱新觉罗氏遗族,参见监国,监国千岁千岁千千岁!”
朱亨嘉看着这曾经的对手,如今匍匐在自己脚下,心中并无多少快意
反而升起一种历史轮回的沉重感
他虚抬右手,语气平淡:
“请起。”
但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精光与顾虑
他缓步上前,对布木布泰沉声道:
“太后深明大义,使北京百姓免遭战火,此功孤记下了
如今北京初定,然关外蒙古科尔沁部,想必人心惶惶
望太后能顾念亲情,书信一封,劝谕科尔沁部首领安守本分,勿生事端
同时,亦需以大清太后之名,诏谕散处辽东的满汉军民,顺应天命,安心归附新朝,孤必一视同仁。”
这既是要求,也是试探,更是将布木布泰残存的利用价值彻底榨干
布木布泰脸色白了白,终究还是低头应承:
“罪妇……遵命。”
处理完这些,朱亨嘉不再多言,转身上了马车
车队在万众欢呼与复杂目光的注视下,缓缓驶向北京内城。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大战的余烟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混杂着硝烟、尘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街道两旁,虽有百姓夹道欢迎,但更多的建筑呈现出破败之象
许多房屋门窗破损,街市萧条,与记忆中或者说想象中帝都的繁华相去甚远。
车队行至承天门外
朱亨嘉命车驾暂停
他再次下车,站定在这座象征着皇权的巍峨城门之前
仰望着那历经风雨的城楼与略显斑驳的宫墙,内心波涛汹涌,百感交集
十一年的浴血奋战,多少将士埋骨沙场,多少仁人志士慷慨捐躯,方才换来今日重回故都。
他停下脚步,对紧随身旁的文武重臣,意味深长地说道:
“诸卿,我等此次进京,并非寻常的衣锦还乡,而是……进京赶考也”
一旁的邓士廉闻言,面露几分不解:
“监国何出此言?如今乾坤已定,四海归心,正是宣示天命,重开太平之时,何来‘赶考’之说?”
都督殷南昭却是爽朗一笑,他虽为武将,却颇有见识,接口道:
“少司马,吾观监国此言,乃是深谋远虑
昔日闯贼李自成,亦曾入主北京,然其志得意满,军纪败坏,转眼间便灰飞烟灭
监国此言,是告诫我等,这治理天下,安抚黎民,使江山永固,百姓安康
才是对我大明君臣最大、最难的一场考试!若考不好,你我皆是历史的罪人!”
邓士廉顿时恍然大悟,面露愧色,旋即转为坚毅,拱手肃然道:
“监国善言,如醍醐灌顶!
臣等必当谨记于心,夙夜匪懈,与我大明君臣上下同心,务必向天下苍生,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朱亨嘉赞许地点了点头
目光再次投向那深邃的城门洞,仿佛看到了未来漫漫长路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北京城在科尔昆与明军的共同努力下
秩序逐渐恢复,市井开始重现生机
重庆的妃嫔、皇子以及后续的朝廷各部官员,也陆陆续续搬迁至北京
绍武十年9月20日,朱亨嘉率领留守北京的文武百官
亲自出城迎接自重庆而来的家眷及核心臣工
一番劫后重逢的寒暄与感慨之后,最重要的仪式
——拜谒孝陵,被提上日程。这是宣告大明法统重归、告慰太祖在天之灵不可或缺的一步。
礼部侍郎薛凤祚精心筹备,选定吉日。
9月28日,秋高气爽,风和日丽,朗朗乾坤
明十三陵殿前,祭坛高筑,旌旗猎猎,仪仗森然
朱亨嘉身着十二章纹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神情庄严肃穆,手持玉圭,缓步登上祭坛
文武百官、勋贵宗室按品阶肃立台下,鸦雀无声。
朱亨嘉于香案前站定,深吸一口气,声如洪钟,响彻陵园:
“不肖子孙朱亨嘉,谨率大明王师将士,并文武群臣,谨以牲醴庶品,昭告于太祖开天行道肇纪立极大圣至神仁文义武俊德成功高皇帝之陵曰:”
“自甲申虏乱,神州蒙尘,社稷丘墟,十有一年矣!子孙不肖,致使宗庙颠危,百姓罹难……幸赖太祖庇佑,将士用命,天下义士云集响应,今终克复旧都,驱除鞑虏,重光汉室江山!虏酋已降,顽寇授首,乾坤再造矣!”
“今特来陵前,敬禀太祖,魂兮归来,永佑大明!子孙亨嘉,必当恪守祖训,勤政爱民,励精图治,使我大明国祚永昌,重现洪武、永乐之盛!”
言毕,他亲自焚香,行三跪九叩大礼。
也就在这庄严肃穆的时刻,随着朱亨嘉“顽寇授首”的话音落下
一队甲士押解着数十名被俘的满洲亲贵重臣,以及数十汉官
如汉吏部尚书王尔禄、兵部侍郎陈锦、工部尚书沈文奎、刑部侍郎宋之绳、礼部侍郎李建泰、左都御史吴景道等百余人,手染汉血过多,斩
满兵部侍郎伊桑阿、户部尚书班布尔善、吏部尚书郎求、刑部尚书恩格德、工部尚书渥赫
吏部侍郎祁彻白、左都御史外库等百余人,斩
前弘光朝首辅王铎、大学士蔡奕琛、左都御史李乔,南京投降的罪魁祸首,斩
前勋贵朱国弼、徐弘基、方一元、李祖述、常应俊、孙维城、刘允极等等,‘时受国恩、未能尽忠’,斩
来到陵前一侧的空地
这些人自知不免,或怒目而视,或闭目待死,或瘫软如泥
监刑官令旗一挥!
“斩!”
刀光闪过,血溅五步!
一颗颗头颅滚落在地,这些曾经不可一世的满洲贵族,在这大明太祖的陵前,为他们昔日的杀戮与征服,付出了最终的代价。
而这还算是幸运的,情节严重者,则被予以凌迟
很快,前清首席大学士索尼双手被挂载绞刑架上,年过耳顺之年的他几近失态,苦苦哀求饶命
而台下,无数衣裳褴褛的百姓捧着双亲的牌位,痛哭流涕
“儿啊!你看到了吗,这个老野猪终于死了啊啊啊!”
“爹、娘、苍天有眼啊!”
然更多的人,则是双目呆滞,仿佛灵魂被抽空一般,呆愣愣地看着行刑的全过程,他们,早已在清廷的高压之下,孑然一身
而台上,一名医学生冷冷地从他身上刮下一片又一片息肉
索尼抖着胡子,似乎十分抗拒,嘴里苦苦哀求
“饶了我吧,老夫年过半百,禁不起这折腾啊!!!”
医学生没有搭理他,良久,觉得聒噪,扇了一巴掌过去
“叫你码呢,码了个畴笔的”
而索尼旁边的,则是汉官大学士,冯铨,这位天启朝首辅,总理,终究难逃一死
唯一与索尼不同的是,围观的人比较少,不过此人情节实在恶劣,朱亨嘉大笔一挥,与索尼同等待遇!
更惨的,则是顺承郡王勒克德浑,带领八旗残党进行巷战,最终要自杀时被俘
起码冯铨等人还可以嚎哭,他的嘴直接封了起来,只能瞪大眼睛,流水灌满了双眼
但他似乎并不服输,摆动着双腿,但很快便得到了同某夫人相同的待遇
台下诸臣,许多人亲眼目睹此景
回想起这十一年来的颠沛流离、国仇家恨,回想起甲申年北京的惨状
许许多多的人再也忍耐不住,失声痛哭起来,甚至有人瘫倒在地,不能自已。
他们中不少人,十年前亦曾在这在北京,生活过,努力过,奋斗过。如今旧地重回,山河依旧,人事已非,恍如隔世。
兵部侍郎邓士廉站在文官队列中
望着孝陵的苍松翠柏,听着同僚们的悲声,思绪却飘回了遥远的崇祯十六年。
那一年,他风华正茂,高中进士,春风得意马蹄疾
与意气相发的同年好友——张佐辰、吴贞毓、王尔禄、程源……他们曾一同漫步秦淮河畔
纵论天下大事,痛陈时弊,挥斥方遒,天真地以为凭着一腔热血
便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他们约定要同心协力,匡扶社稷,做一番名垂青史的事业。
然而,命运弄人。短短一两年间,天崩地裂
有的人在抵抗中壮烈殉国;有的人在乱世中不知所踪,或许已默默作古;
有的人像他一样,辗转南下,苦苦支撑着残局……昔日同伴,今日早已星散,十不存一。
如今,梦想中的“光复”似乎实现了
他站在了太祖陵前,身份显赫
但那份年少时的激昂、那份与挚友同舟共济的纯粹、那份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肩头只剩下沉甸甸的责任与历经沧桑后的疲惫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他喃喃低语,两行清泪,顺着饱经风霜的脸颊,无声滑落。
这眼泪,为逝去的故人,为破碎的山河
也为那个永远留在崇祯十六年春天的、再也回不去的自己。
一个时代结束了
新的时代在血与火、泪与思中,艰难地开启了它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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