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雪霁心头一凛，面上却微微赧然，低声道：“没事，只是这奶酥糕闻着异常香甜。”
宇文成都盯了她片刻，薄唇微抿，不再言语，只专心用膳。
杨雪霁心里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却又说不上来。
用过早膳，宇文成都吩咐道：“去换骑装，辰时三刻府门上车。”
杨雪霁应下：“是。”
辰时初，马车已备在府门。
宇文成都换上了御赐的金黄色盔甲，宽肩窄腰，更显身姿挺拔，面容冷峻如覆寒霜。
允执带着数名精锐亲卫肃立左右，气氛无声地凝滞。
宇文成都未多看一身绯霞色云锦骑装，缓步而来的杨雪霁，只简短道：“上车。”
皇家猎苑，旌旗如林。
明黄色的龙帐位于高台之上，俯瞰着这秋日盛景。
禁军金甲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各府车马络绎不绝，空气中弥漫着皮革、汗水和尘土的气息，以及一种无形的、紧绷的兴奋感。
旌旗蔽空，帐幔连云。
杨雪霁跟在宇文成都身后半步下车，立刻感受到无数审视的目光——好奇、惊艳、轻蔑、嫉妒，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他们的到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引起了一阵低低的骚动。
所有人，无论身份贵贱，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那玄金二色的身影所吸引，随后落到他身后半步，容颜清丽的绯霞色身影上。
宇文成都身着一袭黄金鳞甲，内衬是光滑坚韧的玄色厚织棉，橙黄色围领，头顶鎏金的狮蛮金黄冠亦在彰显着他强大的武力和权势。
不仅如此，他腰间束着一条同样金灿的螭龙盘珠带，紧扣着镶嵌有硕大东珠的带扣。
左侧悬挂着代表皇帝亲赐统兵之权的蟠龙金印，引得在场所有人都连声感叹。
宇文成都面容始终冷峻，目不斜视，周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
所过之处，无论皇亲贵胄还是朝中重臣，皆纷纷躬身避让，口称“大将军”。
即便跟在如此耀眼的人身后，杨雪霁的光芒也没有被敛去分毫。
她身上那抹绯霞色并非艳俗的大红，而是如同秋日最绚烂的晚霞，浸染着晨曦柔光般动人的红晕，衬得她本就欺霜赛雪的肌肤更是晶莹剔透，吹弹可破。
在这样的场合，她更要表演好。
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柔美婉顺，低眉敛目，视线多半温柔地落在自己前方一步之遥处，表演出新妇的娇羞与恭谨。
她眼神虽然清澈，深处却像是藏着深不见底的幽潭，平静无波，难以窥视其底。
宇文成都走在前面，未曾回头看她。
“宇文卿家！”一声温和清朗的嗓音响起。
太子杨勇身着杏黄色常服，气质温润，正带着几位东宫属官站在离御座不远的地方，看见宇文成都，立刻含笑迎了上来——
“父皇刚刚还说你，说今年的秋狝，还盼着看宇文卿家挽弓射虎的英姿呢。”
他笑容真挚，但看向宇文成都的目光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拉拢与忌惮。
“太子殿下。”宇文成都抱拳行礼，声线沉稳，态度恭敬却疏离。
他的目光并未过多停留在太子身上，仿佛这只是例行公事。
杨雪霁跟在他身后，目光越过人群，紧紧锁住高台上那个明黄的身影——她的生父，大隋开国皇帝杨坚。
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痕迹，但那份开国帝王的威严与久居上位的贵气，和记忆中一样厚重。
杨雪霁的心骤然缩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前世，她是在后来才被认回皇室的，彼时杨坚已经过世，是她的皇兄杨广找到了她这个妹妹。
所以，即便近在咫尺，即便血脉相连，杨坚对于杨雪霁而言也只是陌生的父亲，她的视线正迫切的搜寻皇兄的身影。
这时，一个身着绛紫色蟠龙蟒袍、面容英挺、眼神深邃带笑的青年大步流星走来。
正是皇兄，此时还是晋王杨广。
他脸上带着杨雪霁熟悉的，爽朗的笑容，大步走到宇文成都身边，熟稔地一拍他肩膀——
“成都！你可算来了！今日定要和你的好马比试一番脚力！”
晋王杨广走到近前，和宇文成都之间的那份亲热非太子可比。
他脸上的笑容如同初秋的阳光，明朗而富有感染力，目光流转间，带着天生的勃勃野心和魅力。
“晋王殿下。”宇文成都依旧行礼。
但杨雪霁敏锐地察觉到，他对杨广的态度，比对太子杨勇，多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旁人难以察觉的亲近与回护。
就连那冷峻的侧颜似乎都柔和了一瞬。
杨广的目光随即落在杨雪霁身上，带着纯粹的欣赏与好奇，笑容温暖依旧：“这位便是成都新纳的佳人？果然清丽脱俗，与成都有几分相配！”
那熟悉的声音，在杨雪霁听来竟然带着一丝兄长的温暖，如同春日暖阳，瞬间融化了杨雪霁心中所有的壁垒与伪装带来的坚硬，一股酸涩猛然冲上鼻尖，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此时此刻，那位前世未曾谋面的父皇就端坐在不远处的高台上，而皇兄杨广就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笑容如昔。
她胸腔中激荡起巨大的酸楚与狂喜，只能慌忙垂首，屈膝，用尽全力压下声音的颤抖：“妾身杨氏，拜见晋王殿下。”
然而，这其乐融融的画面，却被一个突兀而尖刻的声音打破了。
“哟，这猎苑里的风，今儿吹得真是新鲜，什么味道都混进来了。”
一位身着海棠红撒金百褶裙、佩戴华贵金雀钗的年轻贵女，在一群莺莺燕燕的簇拥下，袅袅婷婷地踱了过来。
她容貌艳丽，眉眼间却带着一股刻薄的倨傲。
高婉莹，左仆射高颎的嫡次女，亦是太子杨勇的侧妃。高家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高颎更是太子一党的核心。
她先是敷衍地向太子和晋王福了福身，目光便如同钩子般紧紧粘在了杨雪霁身上。
她手中捻着一方刺着双飞燕的丝帕，夸张地在鼻尖前扇了扇风，仿佛真有什么异味——
“方才在那边就远远瞧见一片刺眼的红，还当是哪位公主新裁的骑装，走近一看……呵，原来是个烧火棍穿了龙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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