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峡谷的死寂持续了整整十息。
这十息里,仙域三千大区正在发生连锁崩塌。
第七百三十区的贡献点兑换处被愤怒的修士砸毁;第三百区的“灵矿交易所”挂牌停业——因为矿主们集体要求重新定价;甚至核心区的几个千年世家,也开始暗中抛售贡献点,转而囤积实物资产:灵脉、药园、上古法宝……
天道算盘上的红色警告符文,已经密集到看不清原本的算珠。
算天眼中的星河,裂痕在蔓延。
他终于开口,声音里第一次有了疲惫——不是身体的疲惫,而是维系了三千年的某种“信念”,被现实撞击出裂痕的疲惫:
“新规则,不可能。”
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在咀嚼碎玻璃:
“贡献点体系,连接着仙域更深层的法则——气运分配、功德计算、甚至……天劫强度。改变定价规则,等于动摇仙域根基。届时崩塌的不是经济,是天道本身。”
苏瑶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
“天劫强度”?
贡献点……能影响天劫?
她迅速运转商道神格,推演这背后的逻辑。九十一枚算珠虚影在识海中疯狂转动,亿万条信息流交织——
【假设:贡献点体系与天道奖惩机制绑定】
【推论:修士积累贡献点的过程,实则为天道记录“功德”的过程】
【再推论:贡献点可兑换“晋升配额”,实则为用功德兑换“天劫减免”或“飞升资格”】
【最终推论:整个体系本质是……天道管理众生的工具?】
苏瑶后背渗出冷汗。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她挑战的不只是经济法则殿,而是……仙域的天道本身。
但下一刻,她又想到了更可怕的问题:
如果贡献点真是功德计量单位,那为什么……那些作恶多端、却贡献点无数的世家子弟,依然能顺利晋升?为什么那些勤勉善良、却贡献点匮乏的散修,总在天劫中灰飞烟灭?
除非……
“除非,这套功德计量体系,本身就被篡改过。”
这个念头如闪电划过苏瑶的识海。
她猛地抬头,看向算天,眼中星辰燃烧:
“殿主,我问你三个问题。”
“第一,贡献点体系,真的是天道所设,还是……人为创造,后来自行冠以‘天道’之名?”
算天脸色微变。
“第二,”苏瑶步步紧逼,“如果贡献点真代表功德,那为什么三千年来,功德排行榜前十名,永远是那几个世家家主?他们为仙域做了什么大功德?是开拓了疆土,还是镇压了魔灾?据我所知,他们最大的‘贡献’,不过是……定期向法则殿‘捐赠’资源而已。”
算天握算盘的手,青筋暴起。
“第三——”苏瑶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剑出鞘,“如果这套体系真的公平,那刚才跳阁自爆的那位道友,九百年行善积德,助人无数,为何攒不够一张化神门票?!”
三个问题,如三把刀,扎进算天维持了三千年的“真理”外壳。
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峡谷外的天色,都因为法则动荡而明暗交替了三次。
终于,他深吸一口气,眼中的星河重新稳定——但不是恢复平静,而是进入了某种……更高强度的运算模式。
“你的问题,我没有权限回答。”算天缓缓道,“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体系的确有瑕疵,但彻底推翻的代价,仙域承受不起。”
他抬手,天道算盘飞回手中,缩小成正常大小。
“所以,我不会镇压你,也不会坐下来谈新规则。”算天看着苏瑶,又看了看林逸,“我会给你们……一个赌局。”
“赌局?”林逸第一次开口,声音平静。
“赌你们坚持的‘价值’,是否能经受住最极端的考验。”算天单手结印,天道算盘上飞出一颗紫金色的算珠。
算珠在空中炸开,化作一扇门。
门高十丈,门框由扭曲的七种颜色构成——赤、橙、黄、绿、青、蓝、紫,每种颜色都在流动,像活着的情绪。
门内是一片混沌的旋涡,漩涡深处传来无数声音:大笑、痛哭、怒吼、哀嚎、痴语、惊叫、长叹……
“七情秘境。”算天沉声道,“仙域最古老的试炼之地,原本用于考验道心。进入者会直面内心最深处、被封印或遗忘的七种极端情绪。能走出者,道心圆满;不能者……永堕情劫,神魂俱灭。”
他看向林逸:
“你,守门人余脉,身负混沌,心藏隐秘。我要你进去。”
“若你能在七日内走出秘境,则证明你的‘价值’——或者你身边这位商人赋予你的价值——确实有支撑的根基。届时,我可暂缓对交易所的制裁,并给你们……三个月时间。”
“若你走不出——”算天眼中星河一冷,“则交易所即刻查封,苏瑶打入价值炼狱,你……永困情劫。”
条件苛刻到近乎绝路。
苏瑶猛地踏前一步:“这不公平!秘境是你掌控的,规则是你定的,你随时可以——”
“我可以立下天道誓言。”算天打断她,咬破指尖,一滴紫金色的血飞入那扇门中,“以我法则殿主之位、万年修为、乃至神魂本源起誓:七情秘境此次开启,我将不干预、不窥视、不操纵。一切考验,皆由秘境本源法则自主运行。若有违背,我身死道消,法则殿永世除名。”
誓言成立的刹那,整个仙域的天空,都闪过一道血色雷霆。
天道见证了。
这下,连苏瑶都无法再质疑规则的公平性——至少表面上的公平。
林逸看着那扇门。
门内的漩涡中,隐约有画面闪过:
——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子,在火海中伸手,似在呼唤他的名字……
——一座崩塌的青铜巨门,门前跪着亿万尸体,血流成河……
——一双眼睛,冰冷、威严、却含着泪,对他说:“逸儿,守住这门,永远不要打开……”
——还有……地球?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一个穿校服的少年蹲在路边喂流浪猫,阳光很好……
这些画面破碎而混乱,却让他心脏猛地一缩。
那些是……他的记忆?
被封印的,遗忘的,或是……根本不属于他的记忆?
“林逸,别去。”苏瑶抓住他的手臂,声音发颤,“我们还有别的办法,我可以再调整定价体系,可以——”
“没时间了。”林逸轻声说。
他看向峡谷外——全息图上,红色的混乱正在逼近临界点。已经有更多区域出现暴力冲突,修士们在抢夺实物资源,贡献点彻底失去信用。
再拖下去,仙域真的会陷入内战。
而内战的源头,看似是苏瑶的定价,实则是积压了三千年的阶级矛盾。他们点燃了火,就必须负责……控制火势。
“你的战场在商道。”林逸转头看苏瑶,眼神难得温和,“我的心境,由我自证。”
他轻轻拉开苏瑶的手,走向那扇门。
每走一步,脚下的虚空就泛起涟漪。
第七步时,他停在门前,回头看向算天:
“我若走出,除了暂缓制裁,我还要三样东西。”
算天眯眼:“说。”
“第一,我要查阅贡献点体系最初的设计图纸——不是公开版,是原始版。”
“第二,我要知道‘守门人’一脉三千年前消失的真相。”
“第三……”林逸顿了顿,“我要一次‘天道问心’的机会——不是为我,是为刚才自爆的那位道友,问一问天道:他的功德,究竟够不够化神。”
三个要求,一个比一个惊人。
算天沉默良久,缓缓点头:“你若真能走出,我可以……考虑。”
没有答应,只是考虑。
但对林逸来说,够了。
他最后看了苏瑶一眼,嘴唇微动,无声地说出两个字:
“信我。”
然后转身,踏入那扇七色之门。
旋涡吞没他的瞬间,门框上的七种颜色猛地沸腾!赤色化作烈火,橙色化作贪欲,黄色化作恐惧,绿色化作嫉妒,青色化作悲伤,蓝色化作惊喜,紫色化作爱恋……
七情交织,门内传来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
苏瑶的心脏像被狠狠攥住。
她想冲过去,但门周围已经升起无形屏障——秘境开启了,外人无法干扰。
算天收回目光,看向苏瑶:
“现在,轮到我们了。”
“在他出来的七天里,你和我,继续这场‘价值战争’。”
“不过这次,规则由我定——”
他抬手,天道算盘再次飞起,化作一张覆盖整个峡谷的巨型棋盘。
棋盘纵横十九道,每一道都是一条经济法则。
而棋盘上,已经摆好了棋子:
黑色棋子,代表仙域现有体系。
白色棋子,代表苏瑶的定价体系。
“一局棋,定胜负。”算天坐下,虚空自动生出蒲团,“你若赢,我准你的交易所在三个大区试点新规则。”
“我若赢……”他眼中星河冷冽,“你要亲手,摘下商道神格。”
苏瑶看着棋盘,看着那些代表法则的纵横线,看着门内隐约传来的、林逸压抑的喘息声。
她深吸一口气,坐下。
长发无风自动,身后金色算盘虚影再现。
“好。”
“我陪你下这局——”
“法则棋。”
而与此同时,七情秘境内。
林逸睁开眼,看到的不是幻境,而是……真实。
他站在一座熟悉的青铜巨门前。
门开了条缝。
缝里,有双眼睛,正静静看着他。
那双眼睛……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门内的“他”,笑了,轻声说:
“你终于回来了。”
“守门人……林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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