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如墨。
张道一站在窗前,像一尊冰冷的雕塑。
所有的紧张、谋划、算计,在行动前的这一刻,都沉淀为绝对的冷静。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平稳而有力,如同战鼓在胸腔内敲响。
还有两个时辰,就将进入所谓的河祭之日。
他需要最后确认一件事,往生客栈,这个他住了近半个月的安全屋,在这个特殊的夜晚,会扮演什么角色?
那个一直沉默如石、只收钱不问事的寿衣老头,真的是个普通Npc吗?
他推开门,走下楼梯。
客栈大堂空无一人,柜台后那盏小油灯亮着,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柜台一角。
寿衣老头没有像往常一样拨弄算盘或擦拭器皿,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柜台后的阴影里,双手交叠放在腿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竟似乎比平时清明了一丝。
“掌柜的,还没歇着?”张道一走到柜台前,语气如常。
“等客。”老头的声音依旧干涩,但少了几分往日的麻木,多了一点难以言喻的东西,像平静水面下的暗流。
“等客?这么晚了,还有客人来?”张道一故作随意。
“等的,就是你。”老头浑浊的眼睛看着他,慢慢说道。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张道一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但面上不动声色:“哦?等我?是房费不够了,还是?”
“都不是。”老头打断他,慢慢站起身。他的动作不再迟缓,反而带着一种与外表不符的、沉静的力量感。
“张行商,或者说张道一。你在这幽冥镇,也待了快半个月了。买卖做了不少,水也搅得不浅。”
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名!张道一瞳孔微缩,指尖寒气悄然凝聚。
“掌柜的这话,我不太明白。”他平静回应。
“你明白。”老头走到柜台边缘,枯瘦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柜台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你知道河祭,知道祠堂,知道冥河,甚至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东西。比如,捞尸人,比如,夜游神,比如,世界死了。”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像重锤砸在张道一心上!
这老头,知道一切!他一直在观察!
“你是谁?”张道一的声音冷了下来,不再伪装。
“我?”老头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却比哭还难看,“我是这往生客栈的掌柜。也是这幽冥镇里,少数几个还记得,以前是什么样子的老东西之一。”
“以前?”张道一捕捉到关键词。
“以前,冥河不是副本,是条河,是条承载轮回、洗涤罪孽、连接生死的神圣之河。”
老头的眼神飘向门外无边的黑暗,仿佛穿透了时空,“我们是摆渡人,是引魂使,是维持秩序的一环。直到那场该死的晋升。”
他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强烈的情绪波动,刻骨的怨恨,和无尽的疲惫。
“世界想晋升,想摆脱下位的身份,成为更高等的存在。它集合了所有力量,所有规则,孤注一掷……”
老头的声音颤抖起来,“然后,失败了。规则崩塌,世界本源被撕裂,冥河倒灌,生死界限模糊,一切都被拖入了这个永恒的、该死的竞技场!我们这些还没来得及消散的残响,就成了困在这里的Npc!被规则束缚,被系统驱使,一遍遍重复着扭曲的剧本!”
他猛地看向张道一,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你知道河祭是什么吗?那不是祭祀!那是竞技场在定期清理和收割!收割我们这些旧世界残存的能量,收割你们这些新闯入者的灵魂和规则适应性!然后用这些养料,去修补它自己,去维持这个该死的副本运转!门?哈哈!门后根本不是生路,是竞技场的消化炉!进去了,就会被彻底分解,变成最纯粹的能量!”
张道一浑身发冷。虽然早有猜测,但听到这个亲历者如此直白、如此绝望的揭露,冲击力依然巨大。
“那你呢?你在这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张道一紧盯着他,“你开这客栈,收忆钱,提供庇护是为了什么?帮竞技场圈养我们?”
“圈养?”老头冷笑,笑声干涩,“我需要帮它吗?这个副本本身的规则就在做这件事!我开客栈,是因为我需要忆钱!我需要那些蕴含着存在和记忆的能量,来维持我自己的存在!不让这最后一点意识和记忆,被冥河彻底同化,变成那些没有理智的诡异或者浑浑噩噩的Npc!”
他喘息着,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声音重新变得低沉:“至于庇护,顺手而为罢了。看着你们这些新来的,就像看到当初懵懂的自己。给你们一点提醒,一点方便,有时候……也能从你们身上,看到一点不一样的变数。”
他深深看了张道一一眼:“比如你。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你不只是适应规则,你在尝试利用规则,甚至……撬动规则。你身上有摆渡的痕迹,还有交易的天赋。很有趣的组合。更关键的是,你的眼神里,没有那种认命的绝望。你在找路,哪怕那条路可能根本不存在。”
张道一沉默片刻,消化着这些爆炸性的信息。老头的话,解释了很多疑点,也印证了他最坏的猜想。但也透露出一线生机。
“你告诉我这些,不只是为了倾诉吧?”张道一问。
“当然不是。”老头重新坐回阴影里,语气恢复了那种干涩的平静,“我是来做生意的。和你一样,我是个商人,只不过,我卖的不是货物,是机会。”
“机会?”
“一个……在收割中,浑水摸鱼,甚至可能撕开一条缝隙的机会。”
老头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河祭是陷阱,没错。但任何严密的系统,在剧烈运转时,都会产生波动和空隙。尤其是在多方势力介入、各怀鬼胎的时候。竞技场要收割,王主事和钱不语那些‘管理者’想从中分一杯羹,甚至可能想借助祭祀的力量做点什么。夜游神那样的‘收集者’想捞好处。你们这些祭品想活命……混乱,就是机会。”
“你能提供什么机会?”张道一心脏加速跳动。
“信息,渠道,以及……一个临时的安全点。”老头缓缓说道,“我可以告诉你河祭仪式的真实流程和几个关键节点,告诉你哪些环节最容易出意外。我可以提供一条只有我知道的、通往祠堂地下的隐秘通道,那条通道避开主要的祭祀区域,直接靠近消化炉……或者说,门的背面。”
“门还有背面?”
“任何‘门’都有两面。”老头意味深长地说,“正面是陷阱,背面……可能是漏洞,也可能是更深的陷阱。但总比正面直接撞进去强。至于安全点……就是这间客栈。河祭期间,冥河力量会剧烈波动,影响整个镇子的规则。但这家客栈,是用旧世界一块比较稳定的‘基石’碎片建造的,能最大程度隔绝影响。只要你不出去,不主动招惹,那些被祭祀吸引的‘东西’,大概率不会注意到这里。”
张道一快速权衡。老头的信息和渠道,价值巨大!尤其是那条隐秘通道!但代价呢?
“你想要什么?”
“两样东西。”老头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第一,一百枚忆钱。不是用来维持存在,而是作为启动资金,我需要用它,在河祭造成的规则波动中,短暂地干扰一下客栈周围的防护,让你们能安全进出。”
“第二,”他的目光落在张道一腰间,“如果你真的找到了那条缝隙,真的能出去……带上我。”
张道一瞳孔骤缩:“带你出去?你怎么……”
“我无法离开客栈范围,这是规则限制。”老头摇头,“但如果你能出去,意味着你找到了绕过或者暂时屏蔽规则的方法。到那时,我可以将我最后的存在核心寄托在某件物品上,你带着它离开。只要离开幽冥镇范围,竞技场的束缚就会减弱,我或许能……以另一种形式活下去,哪怕只是一段残存的记忆和意识。”
他的声音里,第一次流露出近乎卑微的祈求。
张道一沉默。这个交易风险极高。老头的话未必全真,带一个旧世界残响离开更是吉凶未卜。但收益也同样巨大,关于河祭的核心情报,一条可能的生路,以及一个对旧世界和副本规则了解极深的向导。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张道一沉声问。
“你可以不信。”老头垂下眼皮,“那就按你自己的计划去闯。不过,提醒你一句,你以为你用忆钱就能雇佣捞尸人?他早就疯了,他的打捞规则只对无主之物和河底沉淀生效,对活人或者其他存在的雇佣,他的规则会判定为攻击,你会第一时间被他当成需要清理的河面垃圾钩进河里。你那二百多枚忆钱,对他来说,不如一块压舱石。”
张道一心头一凛!这正是他最大的底牌和计划之一!竟然被老头一语道破,而且指出了致命的漏洞!
老头看着他变化的脸色,继续说道:“还有夜游神的承诺?他的‘信诺金线’只能抵挡一次‘非规则性’的致命威胁。但在河祭核心区域,最大的危险恰恰来自规则本身!比如强制献祭的判定,比如空间封锁,比如能量汲取……这些规则层面的攻击,他的金线挡不住。”
句句诛心!将张道一精心准备的依仗,戳得千疮百孔!
冷汗,悄无声息地从张道一后背渗出。如果老头说的是真的,那他之前的大部分计划,都建立在错误的判断上!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张道一声音干涩。
“因为我不想你死得毫无价值。”
老头重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是一片看透世情的冷漠,“你死了,对我没好处。你活着,制造混乱,我才能看到机会。你成功了,我或许能搭上顺风车。我们利益一致,至少在离开这个鬼地方之前。”
利益一致,这或许是最可靠的理由。
张道一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评估。
老头的话有真有假,可能也有夸大和诱导,但关于捞尸人和夜游神弱点的部分,逻辑上说得通,很可能是真的。
而且,他没有必要在此时编造如此具体的谎言来骗自己,如果只是为了骗一百枚忆钱,完全可以编个更简单的故事。
“好。”张道一做出决定,从怀里掏出那个装着一百枚忆钱的小布袋,放在柜台上,
“一百枚忆钱,买你的情报和通道。至于带你离开,如果我成功,并且有能力,我会考虑。但前提是,你提供的通道和情报,必须真实有效,并且不能以任何形式危害我和我的同伴。”
他没有把话说死,留下了余地。
老头看着钱袋,枯瘦的脸上没有任何喜色,只是缓缓点了点头:“公平。”
他收起钱袋,然后从柜台下摸出一卷颜色暗黄、边缘破烂的皮质卷轴,以及一把看起来锈迹斑斑、造型奇特的青铜钥匙。
“卷轴上,是河祭的详细流程和关键节点,还有那条隐秘通道的地图和开启方法。钥匙是通道入口的‘引子’,必须在子时三刻,月隐星沉(虽然这里看不到)的那一刻,插入祠堂后方第三块断裂石碑底部的石缝,左转三圈,右转一圈半。”
老头将卷轴和钥匙推过来,“记住,通道只能维持很短时间,进去后立刻关闭入口。通道内部……也不安全,残留着旧世界崩塌时的混乱规则碎片,以及可能被困在里面的……东西。小心。”
张道一接过卷轴和钥匙。入手冰凉,卷轴皮质粗糙,带着浓重的岁月和阴气气息。
钥匙沉甸甸的,锈迹下隐约能看到复杂的纹路。
“最后一个问题。”张道一收起东西,看向老头,“既然你知道这么多,为什么自己不去试试?为什么要等我这样的外人?”
老头沉默了很久,久到张道一以为他不会回答。
然后,他用一种极其疲惫、仿佛抽空了所有力气的沙哑声音,缓缓说道:
“因为我试过了。很多次。每一次,都失败了。每一次失败,我的存在就被磨损一部分,记忆就丢失一块,离彻底变成没有意识的规则背景板就更近一步。”
“我……已经输不起了。”
“而你,还输得起。”
说完,他不再看张道一,重新坐回阴影深处,仿佛又变回了那个麻木的、只存在于柜台后的寿衣老头。
张道一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言语,转身上楼。
回到房间,他立刻摊开皮质卷轴。
卷轴上的字迹是一种扭曲古老的符文,他看不懂。
但当他将一丝【冥河摆渡人】的力量注入其中时,符文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幅幅动态的画面和清晰的信息流,直接涌入他的脑海!
河祭的完整流程:子时正,王主事于祠堂正殿开启仪式,诵读祭文,激活祠堂核心。
子时一刻,献上血食(活祭品),以血与魂唤醒冥河共鸣。
子时二刻,钱不语以摆渡令残片为引,结合聚集的魂力与记忆能量,强行冲击冥河某处薄弱点,短暂打开那扇门。
子时三刻,门开,贵客入场,仪式进入高潮,规则波动达到峰值。
寅时初,仪式结束,门关,未消耗完的祭品和能量被消化炉吸收,残余规则扰动持续约一个时辰后平复。
几个关键节点:祭文诵读时,祠堂防御规则会集中于正殿。
血食献祭时,冥河力量会汹涌灌入祠堂地下。
摆渡令冲击薄弱点时,整个祠堂区域的空间规则会极不稳定,可能出现短暂裂缝。
门开的瞬间,所有注意力都会被吸引,是潜入或行动的绝佳时机。
隐秘通道地图:一条蜿蜒曲折、标注着危险符号的路径,从祠堂后方一片乱石滩下的隐蔽水洞进入,穿过一段被水淹没的地下溶洞,绕过祠堂正下方的血池和主要祭祀法阵,最后抵达一个被称为旧观星台的废墟下方那里,被标注为门的背面,规则扰动最强,空间最脆弱。
信息量巨大!而且逻辑严密,与之前的见闻和推测能互相印证!
老头没有骗他至少在这部分没有。
张道一握紧了那把冰冷的青铜钥匙,又摸了摸怀里剩下的忆钱和信诺金线。
计划,必须彻底调整了。
雇佣捞尸人的想法作废。夜游神的承诺作为备用。
主要行动路线,改为通过隐秘通道,潜入旧观星台,在门打开的瞬间,利用规则最混乱、注意力最分散的时刻,寻找可能的缝隙!
他需要通知夏芸他们,改变计划。但最终的行动,恐怕只能由他自己执行——通道太危险,人多反而容易暴露和出错。
他快速将卷轴上的关键信息抄录了一份简版,然后将原卷轴小心收好。
窗外,那种凝固的昏黄色天空,似乎开始向更深的暗黄色过渡。
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即将过去。
河祭之日,到了。
张道一吹熄油灯,盘膝坐在床上,闭目调息,将状态调整到最佳。
脑海中,反复推演着新的计划,以及可能遇到的种种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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