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的低语
那从星殿深处传来的、带着贪婪吞噬欲望的规则脉动，如同附骨之疽，微弱却持续不断，侵蚀着漂流中本就脆弱的宁静。
顾怀远半跪在那根粗大光柱的根部，指尖悬于黯淡的星光地面之上，翠绿烙印微光流转，感知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竭力追踪着那诡异脉动的源头。它并非来自光罩外的混沌乱流，而是确确实实源自星殿“内部”，或者说，是构成星殿基础的、更深层次的某个“夹层”或“附属结构”。
“脉动有规律，大约每三十次星殿基础规则循环出现一次高峰。”林星语闭目感知，眉心“星契”印记散发微光，帮助她精确计时和解析，“频率在极其缓慢地增加……它确实在‘苏醒’，或者说是被我们和星殿的能量波动‘吸引’上来了。”
阿木站在顾怀远身后，体内新生的三色力量不安地流转，让他对这类“饥饿”、“吞噬”性质的规则异常敏感，脸色有些发白：“它给我的感觉……好‘空’，又好‘贪’，就像……就像饿了很久很久，什么都想吞掉，包括石头和光。”
顾怀远收回手，站起身，眉头紧锁：“不是外界入侵者。它和星殿的底层规则有很深纠缠，可能本来就是星殿的一部分，某种……‘内置机制’或者‘共生体’。星殿能量充足时，它沉睡；现在星殿能量匮乏，进入漂流状态，它可能被‘饿’醒了，或者觉得我们这些‘外来能量源’很可口。”
“内置机制？”林星语不解，“什么样的机制会带有这么纯粹的吞噬欲望？”
“也许是‘清洁程序’、‘废弃能量回收器’，甚至是某种……‘防御机制的极端形态’。”顾怀远推测道，“在‘源初’时代，一些古老遗迹的防御措施往往简单而残酷。当能量不足时，自动清理‘非必要耗能单位’——比如我们这样的访客——来优先保障核心功能，并非不可能。”
这个猜测让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如果真是这样，他们等于是被困在了一个即将启动“节能模式”——而他们就是被判定为“可清除耗能物”——的古老飞船里！
“能沟通吗？或者……安抚？”阿木抱着一丝希望问。他刚学会调和自身冲突，对“沟通”和“转化”充满了初步的信心。
顾怀远摇摇头：“它的‘意识’——如果那能称之为意识的话——太原始了，几乎只剩下‘觅食’和‘吞噬’的本能。通过规则层面传递过去的任何试探性意念，都如同石沉大海，只换来它更明确的‘饥饿’反馈。”
他看向悬浮在核心结构旁、光芒略显黯淡的“火种”。“火种”似乎也察觉到了下方的威胁，微微颤动，传递出一丝“厌恶”与“警惕”，但并无具体的应对信息。显然，在“火种”继承的破碎记忆里，也没有关于星殿这种“内置机制”的清晰记载。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顾怀远眼神锐利起来，“必须主动弄清它是什么，有多强，如何应对。星殿的能量在持续消耗，它的苏醒速度在加快，我们没有太多时间。”
他略一思索，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我下去看看。”
“不行！”林星语和阿木几乎同时反对。
“太危险了！下面情况不明，那东西又充满攻击性！”林星语抓住顾怀远的手臂，星眸中满是担忧。
“顾大哥，让我去吧！我的力量好像对这类东西有点感应，而且我皮糙肉厚……”阿木急切道。
顾怀远反手握住林星语的手，温热的触感传递着安抚：“正因为危险，我才必须去。我的‘混沌协调’之力在探查和应对未知规则方面最灵活。你们留在这里，星语，你用‘星契’时刻监控星殿整体状态和那脉动的变化，一旦有异常，立刻通过灵魂连接通知我。阿木，你守着核心结构和‘火种’，你的新生力量对规则稳定有帮助，必要时可以尝试用调和之力加固这片区域。”
他的安排不容置疑，带着一种沉稳的决断力。林星语知道他说得有理，咬了咬唇，最终缓缓松开手：“……你一定要小心。有任何不对，立刻退回！”
阿木也重重地点头：“顾大哥，你放心！”
顾怀远不再多言，走到那光柱根部。他双手按在黯淡的星光地面上，翠绿烙印光芒集中到掌心，“混沌协调”之力缓缓渗透。他没有试图破坏地面——那可能直接引发不可预知的连锁反应——而是将力量调整到与星殿基础建材极其接近的频率，如同最灵巧的开锁匠，在致密的规则结构中，“撑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临时“相位通道”。
地面荡漾起水波般的涟漪，一个仅半米直径的、边缘流转着混沌色微光的“洞口”出现，下方是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黑暗，只有那贪婪的脉动，变得更加清晰可闻。
顾怀远深吸一口气，回头对林星语和阿木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纵身跃入洞口。
下层深渊
短暂的失重感后，顾怀远落入了一个与上层殿堂截然不同的空间。
这里没有星光地面，没有能量帷幕，也没有浩瀚星图。四周是粗糙、冰冷、泛着暗哑金属光泽的弧形墙壁，墙壁上布满了粗细不一、如同血管或根系般凸起的管道和纹路，其中一些还在极其缓慢地流动着黯淡的、仿佛凝固的沥青般的粘稠物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混合着金属锈蚀和某种有机物衰败的怪异气味。
空间并不大，呈圆筒形，直径约二十米，高度约十米，像一个巨大的垂直管道的中段。上下皆没入更深的黑暗，看不到尽头。而那贪婪的脉动源头，就在下方不远处。
顾怀远轻巧落地，没有发出丝毫声响，混沌协调之力包裹全身，将自身存在感降到最低。他目光扫视四周，这里的规则场异常“沉重”和“惰性”，与上层那种活跃纯净的感觉完全不同，更像是一个……“动力舱底层”或者“废弃物沉淀区”。
他小心地移动到空间边缘，向下望去。
只见下方约五米处，这个圆筒空间的底部，并非实体，而是一片缓缓旋转的、灰黑色的、如同泥浆般的粘稠“湖面”。“湖面”上不时鼓起一个气泡，破裂时散发出微弱的、令人心神烦恶的规则涟漪——正是那饥饿脉动的来源。
而在“湖面”中央，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半沉半浮的轮廓。那像是一个由无数扭曲管道和破损机械结构缠绕而成的、直径约三米的“卵”状物，表面沾满了灰黑色的粘稠物质。脉动正是从这“卵”的内部传来，随着它的“呼吸”，“湖面”也相应起伏。
更让顾怀远心中一沉的是，他看到周围的墙壁上，那些凸起的管道中，正有极其细微的、黯淡的能量光点，被某种力量抽取出来，丝丝缕缕地汇入下方的灰黑“湖面”中，而“湖面”则将其吸收、转化，供给中央那个“卵”。被抽取能量后的管道，光泽变得更加黯淡。
这鬼东西在吸收星殿残余的、非核心管路的能量！而且看这架势，胃口还不小！
就在这时，那中央的“卵”似乎察觉到了上方有更“鲜美”的能量源——顾怀远身上散发的、鲜活而高质量的混沌协调之力——它的脉动骤然加剧！
噗！噗！噗！
灰黑“湖面”上瞬间鼓起十几个更大的气泡，破裂后，数十条灰黑色的、介于液体和烟雾之间的“触手”猛地窜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蚂蟥，朝着上方的顾怀远疾射而来！这些触手与之前入侵上层的规则触须不同，更加“物质化”，带着强烈的腐蚀和吸能特性，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发出滋滋的声响，留下淡淡的灰痕。
顾怀远早有准备，身形如同鬼魅般横移，避开了第一波触手的扑击。他并未立刻反击，而是仔细观察。触手的攻击轨迹略显呆板，更多是依靠本能和能量吸引，但速度和力量不容小觑，而且数量众多。
他尝试弹出一缕混沌火焰，击中一条触手。火焰与触手接触，发出剧烈的嗤嗤声，触手被灼烧掉一小截，但断口处迅速有新的灰黑物质涌出补全，并且似乎对混沌火焰产生了短暂的“抗性”，后续攻击时，会本能地规避火焰覆盖区域。
“再生性强，学习适应能力不弱，核心应该是下面那个‘卵’。”顾怀远心中快速判断，“不能纠缠，必须试探其核心强度，或者找到其他办法。”
他一边依靠灵活的身法和混沌力场与蜂拥而至的触手周旋，一边将感知力凝聚成束，小心翼翼地绕过触手的拦截，探向那灰黑“湖面”中央的“卵”。
感知刚接触到“卵”的表面，一股混乱、饥饿、暴戾、同时又夹杂着一丝茫然和痛苦的原始意念，便如同钢针般刺入顾怀远的意识！
“饿……能量……维持……修复……错误……损坏……吞噬……修复……”
断断续续的意念碎片，充满了机械式的执念。顾怀远勉强解读出一些信息：这个“卵”状物，很可能是星殿某个重要子系统（可能是“规则调和器”或“能量循环净化核心”）的损坏残骸！在漫长岁月和可能的战斗损伤中，它发生了畸变，逻辑崩溃，从“净化”和“循环”变成了纯粹的“吞噬”与“掠夺”，以此来维持自身最低限度的存在，并试图“修复”那不可能修复的损伤。星殿能量充足时，它被压制在底层；如今能量匮乏，它便蠢蠢欲动，将一切可触及的能量都视为“修复材料”。
难怪“火种”只有厌恶没有具体记忆，这根本就是星殿自身的“病灶”！
就在顾怀远分心解读信息时，一条格外粗大的触手悄无声息地从他背后死角袭来，速度极快！
顾怀远察觉到时已来不及完全避开，只能侧身，混沌力场在背后瞬间凝结。
“嗤啦！”
触手尖端狠狠戳在力场上，竟刺入了一半！一股强烈的吸扯力和腐蚀性规则顺着触手传来，疯狂掠夺顾怀远护体力量的同时，试图侵蚀他的身体！
顾怀远闷哼一声，眼中混沌之色大盛，翠绿烙印瞬间变得滚烫！他没有强行震开触手，而是顺势将一股高度凝练、蕴含着“分解”与“协调”双重特性的混沌能量，反向灌入那条触手！
“给我……断开！”
噗！
那条粗大触手从内部猛然炸裂，灰黑物质四溅！但爆炸的冲击也让顾怀远身形一晃，向后退了两步，后背传来火辣辣的疼痛，规则层面的侵蚀让他气息一滞。
而这一下爆炸，似乎彻底激怒了下方那个“卵”！整个灰黑“湖面”沸腾起来，更多的触手如同狂舞的群蛇般涌出，中央的“卵”更是发出一阵无声的尖啸，表面的破损结构蠕动，隐隐有要“破壳”而出的迹象！一股更加强大、混乱、充满毁灭欲望的规则威压弥漫开来！
“顾大哥！下面情况不对！星殿整体能量流失速度突然加快百分之五！那脉动频率激增！”林星语焦急的声音通过灵魂连接传来。
“怀远！快上来！那东西好像要出来了！”阿木也在上面大喊。
顾怀远知道不能再试探下去了。这畸变的子系统残骸一旦彻底“苏醒”脱离湖面，在这狭窄空间内将极难对付，而且可能对星殿造成更严重的破坏。
他当机立断，不再恋战，身形向上急退，同时双手虚按，一股强大的混沌协调之力向下压去，并非攻击，而是形成一个短暂的、强力的规则“滞涩场”，干扰下方沸腾的湖面和触手的追击。
借着这股反推力，他如同离弦之箭，冲向上方那个尚未闭合的相位通道洞口！
下方，灰黑湖面中央的“卵”似乎感应到“猎物”要逃，发出一声更加暴戾的无声咆哮，数条格外粗壮、前端甚至凝结出尖锐晶体的触手，以更快的速度追袭而上，几乎要触及顾怀远的脚踝！
千钧一发之际，顾怀远已冲到洞口，上方传来阿木的怒吼和一股熟悉而坚韧的淡金与星辉交织的力量——是阿木和林星语在接应！
顾怀远抓住那股接应之力，身形猛地向上蹿出！
在他脱离洞口的瞬间，下方追来的几条晶体触手狠狠撞在了正在闭合的相位通道边缘！
轰！
剧烈的规则碰撞！整个下层空间似乎都震动了一下！洞口处混沌光芒乱闪，最终勉强闭合，将下方那愤怒的咆哮和触手拍击声隔绝。
顾怀远落回上层殿堂，踉跄一步，被林星语和阿木扶住。他后背衣衫破裂，露出一片被灰黑规则侵蚀后留下的、如同灼烧般的伤痕，虽然在他自身力量抵抗下没有深入，但看起来颇为骇人。
“你受伤了！”林星语心疼地看着他后背的伤，星辉之力立刻笼罩上去，进行净化和治疗。
“我没事，皮外伤。”顾怀远喘了口气，快速说道，“下面是个畸变的星殿子系统残骸，逻辑崩溃，变成了纯粹的吞噬怪物。它在吸收星殿的非核心能量，而且越来越活跃。我们必须想办法处理它，否则不等星殿能量耗尽，我们可能先被它当成‘点心’清理掉。”
阿木看着顾怀远背后的伤，又看了看那已经恢复平静、但隐约还能感到下方传来沉闷撞击声的地面，脸上露出愤怒和坚定：“顾大哥，我们该怎么办？干掉它？”
顾怀远摇摇头：“硬拼不是办法。它在下面有地利，能量来源（星殿残能）比我们充足，再生和适应能力又强。我们需要一个更巧妙的方法……”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了中央核心结构旁，那光芒温润、似乎若有所思的“火种”。
“或许……可以试试‘以毒攻毒’，或者……‘引导修复’？”
（第四百一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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