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崎隼人背靠着冰冷湿滑的墙壁，瘫坐在雨水中。
双臂传来的剧痛让他额头青筋暴起，冷汗混合着血水不断流下。
他尝试动一下手指，却只引来一阵钻心的刺痛。
他败了，败得如此彻底，如此干脆。
那一拳的力量，已经超出了他对打架的认知范畴。
那是一种不属于人类的力量。
他抬起头，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那个叫山本太郎的男人正站在他面前，如同磐石般屹立在暴雨中。
山本太郎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
肋部的伤口在刚才的激战中彻底崩裂，鲜血将绷带染得一片猩红，甚至顺着裤腿流下。
在脚下的水洼中晕开淡红的痕迹。
他脸色苍白，呼吸粗重，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
但他腰杆挺得笔直，那双眼睛在雨夜中亮得惊人。
没有丝毫胜利者的得意，只有一种历经生死搏杀后的平静与疲惫。
两人就这样在暴雨中对视着，谁也没有先开口。
只有哗啦啦的雨声，是这片天地间唯一的喧嚣。
半晌，山本太郎动了。
他有些费力地、颤巍巍地从湿透的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被雨水浸得半软的烟盒。
手指因为脱力和寒冷有些不听使唤，他笨拙地抖出两根皱巴巴湿漉漉的香烟。
一根叼在自己嘴里，另一根，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塞进了靠墙坐着的、无法动弹的龙崎隼人微微张开的嘴唇间。
然后，他掏出那个同样湿透的廉价打火机。
“咔嚓…咔嚓…”
打了好几下，才终于冒出一簇微弱的在风雨中摇曳的火苗。
他用手拢着火，先凑近自己，点燃了嘴里的烟。
深吸一口，辛辣的烟雾吸入肺腑，带来一丝虚幻的暖意和镇定。
接着，他转过身，用自己的后背，为龙崎隼人挡住了大部分的风雨。
他再次俯身，将那簇顽强的火苗，凑近了龙崎隼人唇间的烟头。
“吸一口。”
山本太郎的声音有些沙哑，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
龙崎隼人愣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个用身体为他挡雨为他点烟的男人。
这个男人刚刚以碾压般的实力击败了他，此刻却做着如此违和又莫名让人心头发暖的举动。
他下意识地微微吸了一口。
烟头亮起红光，烟雾升起，混合着雨水的湿气，有一种奇特的安抚效果。
山本太郎见他点着了，这才直起身。
他自己也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吐出烟雾。
目光望向远处被雨幕笼罩的模糊街灯。
“你很强。”
山本太郎开口了，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真的。在我遇到过的人里面……大概能排进前二十吧。”
“前……二十？”
龙崎隼人叼着烟，猛地呛了一下。
牵扯到伤处，疼得他龇牙咧嘴。
但更多的是一种荒谬和极度的震惊。
他死死盯着山本太郎的侧脸，想从上面找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前二十？!
开什么玩笑！
他很清楚自己的实力。
可自己的实力在这个男人遇到的人中只排前二十？
这个山本太郎他到底是谁？
他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世界？
一股寒意比冰冷的雨水更刺骨，瞬间窜上了龙崎隼人的脊梁。
山本太郎没有理会他的震惊，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回忆什么。
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不断滴落。
“为什么？”
龙崎隼人忍不住问道，声音因为疼痛和情绪而有些颤抖，“你为什么……非要搞什么极道？以你的实力，做什么不行？”
这是他真正的疑惑。
拥有这样的力量，却执着于混迹在不良少年中间。
组建什么可笑的不良少年极道。
这在他看来简直难以理解。
山本太郎闻言转过头，直视着龙崎隼人。
这一次他眼中没有了之前的狂热和戏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认真。
“为什么？”
山本太郎重复了一遍。
“龙崎，你看到的极道是什么？”
他反问道。
“是欺行霸市？是收保护费？是为了点地盘打打杀杀？还是趴在小商小贩身上吸血，连学生都不放过的渣滓？”
他的语气变得激动起来，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
“那不是极道！那是蛀虫！是毒瘤！现在的极道，根子已经烂了！”
“他们早就忘了极道这两个字，最初代表的是什么！”
他猛地挥手指向雨幕笼罩的黑暗街区，仿佛在指控整个腐烂的世界。
“看看！看看那些被他们欺压的人！”
“看看那些因为高利贷家破人亡的家庭！”
“看看那些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家伙！”
“这样的极道不该存在！”
山本太郎的声音如同惊雷，在龙崎隼人耳边炸响。
他彻底愣住了，他从未想过，会从一个极道组织头目口中，听到如此惊世骇俗的言论。
“那……你想怎样？”
龙崎隼人下意识地问，声音干涩。
“我想怎样？”
山本太郎笑了，那是一种充满豪情和决绝的笑。
“我要斩掉这些毒瘤！”
“我要重塑极道！”
“我要让极道这两个字重新变得干净！”
“变得更有分量！”
他踏前一步，尽管浑身是伤，尽管脸色苍白。
但那一刻，他身上散发出的气势，却仿佛能冲破这厚重的雨幕。
他的眼神灼热，如同燃烧的火焰！
“极道，不是暴力！不是欺压！”
他几乎是在嘶吼，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极道是义气！是担当！是行走在极限之道的觉悟！”
“它的真正意义，是守护！”
山本太郎的声音如同洪钟，震撼着龙崎隼人的心灵，“守护那些被欺负的弱者！守护这片街区的秩序！守护我们身边的人不受那些渣滓的侵害！”
“也许你觉得我很天真，很可笑。”
“没错！这很难！比登天还难！有数不清的阻碍！”
“可能会死，会输得一无所有！”
“但是！”
他话锋一转，斩钉截铁。
“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这条看似黑暗的路，总要有人去走。”
“如果因为难就不去做，那这个世界，永远只会烂下去！”
“我山本太郎或许力量微薄，或许会被人嘲笑是螳臂当车。”
“但老子认准了这条路！”
“就算头破血流！”
“就算粉身碎骨！”
“老子也要走下去！”
“用我的方式，守住我想守住的东西！”
这一番话，如同惊涛骇浪狠狠冲击着龙崎隼人一直以来固守的观念。
他原本以为山本太郎只是个有点实力、异想天开的疯子。
但现在，他从这个浑身是伤、站在暴雨中嘶吼的少年身上。
看到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悲壮的理想和担当。
那种为了一个看似不可能的目标，愿意赌上一切的炽热和纯粹。
让他那颗习惯于用冷漠和武力包裹的心，被狠狠触动了。
他沉默了。
雨水打在他的脸上，冰冷刺骨，但他却感觉胸腔里有一股热流在涌动。
他看着山本太郎，看着他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
之前所有的轻视、不屑、甚至敌意，在这一刻，都化为了乌有。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认同和向往。
山本太郎看着他沉默的样子，眼中的火焰渐渐平息，变回了那种带着疲惫的平静。
他深吸一口气，将最后一口烟吸完，把烟头扔进积水里，发出嗤的一声轻响。
“好了。”
山本太郎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沙哑，他弯下腰，朝着龙崎隼人伸出了那只没有受伤的手。
他的手上甚至还沾着血污。
“话我说完了。老子不喜欢勉强别人。”
他看着龙崎隼人的眼睛。
“你要实在觉得我是疯子，不愿意跟着我发疯，现在就可以滚蛋。”
“你的伤，我会负责医药费。”
“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龙崎隼人看着伸到面前的那只手，又抬头看向山本太郎。
雨水顺着山本太郎的脸颊流下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
但那眼神中的坦荡和坚定，却比任何东西都更有力量。
龙崎隼人的喉咙剧烈地滚动了几下，胸腔里那股热流几乎要破体而出。
他想起了之前山本太郎为他挡雨点烟的画面，想起了他那番关于守护的咆哮，想起了他那恐怖的实力和更恐怖的理想……
几秒钟的沉默，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终于，龙崎隼人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了他那勉强还能动一点的右手。
颤抖着却无比坚定地握住了山本太郎伸来的手。
然后他仰起头，任由雨水冲刷着脸庞，用沙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
对着山本太郎，喊出了那两个字：
“老大！”
两个字，重于千钧！
在这一刻，吉本高校的龙哥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未来将伴随山本太郎征战四方、令无数敌人闻风丧胆的山本组双花红棍，龙崎隼人！
山本太郎看着龙崎隼人眼中那彻底改变的眼神，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却无比畅快的笑容。
他手臂用力，将龙崎隼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能走吗？”
山本太郎问，搀扶住他。
“死不了。”
龙崎隼人咬牙道，尽管每动一下都疼得钻心。
“好！”
山本太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在雨夜中格外醒目。
极道的路，自此有了同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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