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元年，十一月十五。日本九州，肥后国，熊本城外田原坂。
连绵的冬雨将九州大地变成了一片巨大的沼泽。 熊本城，这座由筑城名手加藤清正修建的坚固要塞，此刻像是一头受惊的巨兽，紧闭城门，蹲伏在雨雾之中。城头之上，代表细川家（亲幕府大名）的九曜纹旗帜无力地垂着，被雨水浸透。
而在城南三十里的田原坂，这是一条通往熊本的必经山道，此刻两支大军正在泥泞中对峙。 一方是奉幕府号令，紧急南下驰援的西国联军（以广岛浅野家、冈山池田家为主），兵力四万，声势浩大。 另一方，则是打着“尊皇讨奸”旗号，刚刚换装了明军火器的萨摩藩岛津军，兵力一万五千。
萨摩军本阵，前沿阵地。
这里没有丝毫“王师”的威严，反而充满了暴躁和咒骂声。雨水顺着帽檐滴落，混合着泥浆，糊住了每个人的视线。
孙得胜身穿大明制式的油布蓑衣，脚踩那一双特制的锰钢防滑靴，手里提着一根蘸了盐水的皮鞭，正站在没过脚踝的泥水里，对着一群萨摩武士破口大骂：
“挖！都给老子挖！” “谁让你们停下来的？散兵坑要挖五尺深！前面要堆胸墙！侧面要挖排水沟！不想死的就给老子动起来！”
在他面前，几百名平日里趾高气昂、视荣誉如生命的萨摩武士，此刻正拿着铁锹和锄头，满脸屈辱地在泥地里刨坑。 在武士的信条里，挖土是农民干的贱活。武士应该堂堂正正地冲锋，在阵前报上名号，然后死在敌人的刀下，而不是像老鼠一样躲在坑里。
“八嘎！我是岛津家的中老（高级家臣）！” 一名年长的武士终于忍不住了，他一把扔掉铁锹，拔出腰间的胁差，双眼通红： “明国人，你这是在侮辱萨摩隼人的尊严！我要向你决斗！”
“啪！” 孙得胜反手就是一鞭子，直接抽在那武士的脸上，留下一道血淋淋的痕迹。 还没等那武士发作，两名神机营的军法兵已经冲上去，一枪托砸在他的膝盖弯上，黑洞洞的枪口直接顶在了他的脑门上。
“尊严？” 孙得胜冷笑一声，一脚将那武士踹进刚挖了一半的泥坑里，溅起一片泥浆： “等幕府的骑兵冲过来，把你的脑袋砍下来当球踢的时候，你再跟阎王爷讲尊严吧！” “李王爷说了，要么听指挥挖坑，要么我现在就毙了你，省得浪费粮食！”
不远处的帐篷里，岛津家久看着这一幕，脸色铁青，手里的茶杯几乎被捏碎。 “主公，这明国教官太嚣张了……这简直是把我们当奴隶使唤。”家老愤愤不平地低语。
“忍着。” 岛津家久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 “只要能打赢，别说是挖坑，就是让我去挑粪也行。” “咱们的火药、子弹，甚至粮食，都捏在李苏手里。这时候翻脸，咱们就是死路一条。看着吧，如果这仗打输了，我第一个砍了这个孙得胜。”
……
未时（下午两点）。雨势稍歇，但雾气更浓。
对面的幕府军终于按捺不住了。 虽然下着雨，传统的火绳枪（铁炮）无法使用，但幕府军依仗兵力优势和骑兵的冲击力，决定发起强攻。
“进攻！” 幕府军大将浅野长晟挥动采配（指挥棒）。
“呜——” 法螺号吹响，声音苍凉。 五千名身穿具足的长枪足轻，排成密集的方阵，喊着号子向前推进。在他们两侧，是两千名准备包抄的骑马武士，马蹄声震得大地颤抖。
“来了。” 孙得胜吐掉嘴里的草根，跳进刚刚挖好的战壕里。 他看了一眼身边那些趴在泥水里、一脸紧张、甚至有些发抖的萨摩火枪手。 这些武士手里拿的，是**“天启二式”击发枪**（使用雷汞火帽）。为了防止受潮，枪机部位还特意裹了一层油布。
“都听好了！” 孙得胜大吼，声音穿透雨幕： “别管什么武士道精神！别站起来逞英雄！” “就把枪架在土堆上！把脑袋缩回去！” “三百步以内，不许开枪！违令者斩！”
三百步。 幕府军的足轻们踩着泥泞，艰难前行。他们看着对面静悄悄的阵地，心中充满了疑惑。萨摩人怎么不出来野战？难道怕了？
二百步。 幕府军开始加速。骑兵们催动战马，溅起漫天泥浆，口中发出恐吓的怪叫。
一百五十步。 “预备——”孙得胜举起了令旗。
一百步。 幕府军甚至已经能看清战壕里露出的人头。 “冲啊！砍下叛贼的头颅！为了将军！”
“放！！！” 孙得胜猛地挥下令旗。
“砰砰砰砰——！！！”
一道整齐而爆裂的枪声，在阴沉的天空下炸响，如同一道惊雷落地。 战壕里喷出数千道火舌，浓烈的硝烟瞬间弥漫开来。 即使在潮湿的雨天，雷汞火帽依然展现出了惊人的稳定性。击发率高达九成以上！
对面正在冲锋的幕府军，就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锤迎面砸中。 冲在最前面的几百名足轻，身体瞬间被打得千疮百孔，惨叫着栽倒在泥水里。 那些身穿铠甲的骑马武士更惨。米尼弹巨大的穿透力，轻易撕碎了他们的铁甲。战马悲鸣，骑士坠落，被后续的马蹄踩成肉泥。
“纳尼？！下雨天也能开枪？！” 幕府军大将浅野长晟在后方看得目瞪口呆，手中的采配掉在了地上。 在他的认知里，下雨天就是火器的死期。所以他才敢在这个时候发动冲锋。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常识！
“装填！” 战壕里，萨摩武士们机械地按照教官的训练，咬破纸壳弹，倒药，塞弹，上火帽。 虽然动作还有些生疏，但在战壕的保护下，他们不需要担心被弓箭射中，心态反而稳住了。 原来……打仗还可以这样打？不用冲上去拼命，只要趴着扣扳机就行？
“第二轮——放！”
又是死神的镰刀挥过。 幕府军的冲锋势头被硬生生地遏制住了。尸体堆积在阵前，鲜血染红了田原坂的溪流，汇成一条条红色的蚯蚓。
“退！快退！” 浅野长晟终于崩溃了。这不是打仗，这是送死。
……
黄昏。战场打扫。
雨停了，残阳如血。 萨摩武士们从战壕里爬出来，看着前方那地狱般的景象，一个个神情恍惚。 他们赢了。 而且赢得如此轻松，如此……没有武士道精神。 没有一对一的单挑，没有报上名号的厮杀，只有趴在泥坑里扣动扳机。
“这就是……大明的战争吗？” 岛津家久走到战壕边，看着满身泥水的孙得胜，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了深深的敬畏。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在利用明国人，现在才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懂明国人。
“岛津大人。” 孙得胜正在擦拭他的短铳，头也没抬，语气中带着商人的精明： “别急着高兴。这只是开胃菜。” “刚才那一仗，你们消耗了三万发定装弹，还有两百颗手榴弹。”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被油纸包好的小本子，用炭笔在上面重重地画了一笔： “按照王爷的规矩，这笔账记在你们头上。” “子弹一两银子十发，手榴弹五两银子一颗。这一哆嗦，您欠了我们四千两。” “加上之前的欠款……啧啧，岛津大人，您这账有点难平啊。”
岛津家久浑身一颤。 他看着那遍地的尸体，又看着那个冷酷的记账本。 四千两？这才半个时辰！ “孙教官……这……”
“没钱？” 孙得胜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指了指远处幕府军丢弃的粮草辎重： “没钱就去抢啊。” “幕府的粮仓，大阪的银库，那都是钱。” “我们王爷说了，只要你们肯抢，我们就肯卖。” “您最好赶紧派人去搜刮一下战利品。否则，下一场仗，你们就只能拿着烧火棍去跟德川家的赤备拼命了。”
岛津家久看着孙得胜的背影，突然感觉，自己脖子上的那条链子，勒得更紧了。 这是一场停不下来的赌局。 想活命，就得继续买枪；想买枪，就得继续杀人抢钱。
平户，总督行辕。
李苏看着孙得胜发回来的战报，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 他对身边的郑芝龙说道： “田原坂一战，打破了幕府军不可战胜的神话。接下来，会有更多的观望大名倒向我们。”
“一官，你的任务来了。” 李苏指着地图上的濑户内海： “陆地上打得热闹，海上也不能闲着。” “我要你带着船队，去封锁大阪湾。” “大阪是日本的粮仓。只要切断了海路，不出一个月，江户的德川家光就得饿肚子。” “记住，只抢粮，不杀人。我们要让饥饿，成为比子弹更可怕的武器。”
喜欢大明巨匠请大家收藏：(m.aikandushu.com)大明巨匠爱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