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腊月初八。东洲，金山卫（旧金山）。
虽然硫化橡胶的诞生治愈了蒸汽机的“心脏病”，让“昆仑号”跑出了惊人的高速，但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更现实、更致命的危机——饥饿。
不是人的饥饿，而是机器的饥饿。
金山卫一号煤场。
寒风卷着黑色的粉尘，在空旷的场地上打转。这里原本堆积如山的优质无烟煤（从大明本溪和日本长崎运来的），如今只剩下一个个低矮的小土包，露出了下面黄褐色的地皮。几名负责看守煤堆的日本劳工，正拿着扫帚，小心翼翼地将散落在地上的煤渣扫在一起，那神情简直比收集金沙还要虔诚。
“王爷，这日子没法过了。”
宋应星手里拿着一份库存清单，满脸的煤灰遮不住他那深深的忧虑，整个人仿佛在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他指着远处那座刚刚停火的高炉，声音颤抖：
“咱们从大明运来的五十万斤精煤，这一路上烧了一半。到了这里，烧砖、炼铁、化工实验，哪样不得吃煤？就像个无底洞一样。”
他转身指向港口里那艘刚刚换装完毕、正在试航的“昆仑号”：
“那就是个吞金兽啊！现在的锅炉密封好了，压力上去了，劲儿是大了，可这吃煤的速度也翻倍了！跑一趟稍微远点的巡逻，几万斤煤就没了。”
“这里的红杉木虽然多，但那是湿木头，含水量大，热值太低。烧坏了炉子不说，动力也提不上去，顶多只能维持民用取暖，根本带不动战舰和高炉。”
宋应星叹了口气，把清单递给李苏，语气中透着绝望：
“照这个烧法，不出两个月，咱们的舰队就得全部趴窝，炼铁厂也得熄火。到时候别说南下打西班牙人，就连这里的冬天都熬不过去。”
李苏看着那份清单，眉头紧锁。
他知道，在这个时代，美洲还没有发现大规模的浅层煤矿（虽然阿巴拉契亚有，但远在几千里之外的东海岸）。而从日本或者大明运煤过来，路途遥远，运费比煤本身还贵十倍，根本不现实。
如果解决不了燃料问题，这支刚刚拥有了完全体动力的无敌舰队，就只能是一堆漂在水面上的废铁；这座刚刚建立起来的工业城市，也会因为失去能源而迅速枯萎。
“不用煤。”
李苏突然说道，目光投向了地图上金山卫以南三百里的中央谷地（今贝克斯菲尔德附近）：
“我们找油。”
“油？”宋应星一愣，“鲸油吗？那东西虽然能烧，但太贵了，那是点灯用的，哪能填进锅炉里啊？”
“不，不是鲸油。”
李苏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一种只有穿越者才懂的笃定：
“是地底下冒出来的油。黑色的，粘稠的，像血一样的油。”
“在汉书里，它叫‘石漆’；在沈括的笔下，它叫‘猛火油’。但这片土地下埋藏的储量，比大明多一万倍。”
李苏记得，加利福尼亚是着名的油田区。特别是在那个年代，很多石油因为地质压力，直接渗出地表，形成沥青湖或者油苗。
“殷黑鹰！”
李苏转身喝道。
片刻后，那位已经改了汉姓、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明军鸳鸯战袄的印第安酋长跑了过来。
“在！”殷黑鹰大步走进，腰间别着一把精钢匕首，汉语说得虽然磕磕绊绊，但已经能听懂指令了。
“你之前说，南边的山谷里，有一种黑色的泥巴，你们用来涂船缝防水的？”
“是，是！”殷黑鹰比划着双手，脸上露出一种敬畏甚至是恐惧的表情：
“那叫‘恶魔的眼泪’。黑黑的，臭臭的，沾在手上洗不掉。那是受到诅咒的水，鸟儿落进去就飞不起来，只有死路一条。但是……如果碰到火，它会发怒，烧起来很旺！比最好的松木还旺！”
“带路！”
李苏眼中精光爆射，猛地一拍桌子：
“得胜，带上工兵营，带上所有的空桶和铁铲！”
“我们去挖‘恶魔的眼泪’！那是大明舰队的新口粮！”
……
七天后。中央谷地边缘。
这是一片荒凉的戈壁滩，狂风卷着沙砾，打在脸上生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浓烈的沥青味和硫磺味。
在一处干涸的河床边，李苏看到了一片黑色的“沼泽”。
那不是水，那是原油自然渗出地表后，轻组分挥发，留下的重质沥青和稠油。它们在阳光下泛着油腻的、五彩斑斓的光泽，像是一片死寂的黑海，偶尔冒出一个巨大的气泡，炸裂开来，散发出刺鼻的气体。
“就是这个！”
李苏不顾脏，大步走上前，用木棍挑起一团粘稠的黑泥，放在鼻端闻了闻。
刺鼻，恶臭，甚至带着毒性。但对于工业党来说，那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香气，是能量的味道。
“这……这能烧？”宋应星捂着鼻子，看着这团黑泥，一脸怀疑。
“能烧，而且比煤好用十倍。”
李苏将木棍伸向旁边士兵手中的火把。
“呼——！！！”
一团橘红色的火焰瞬间腾起，黑烟滚滚，热浪逼人。那火焰极其顽强，哪怕在风中也丝毫没有熄灭的迹象。
“看到了吗？”
李苏指着那团火，脸上露出了狂喜：
“长庚，咱们现在的技术没法打深井，但这浅层的油沙和沥青，足够我们用了。”
“挖！把这些黑泥全部挖回去！”
“我要教你们一种新的炼金术——分馏。我们要把它变成光，变成动力，变成西班牙人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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