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九年,三月十五。新西班牙总督区腹地,瓜纳华托银矿。
这里是西班牙帝国财富的源泉,也是无数印第安人的地狱。
深达数百米的矿井深处,空气浑浊得几乎凝成浆,混杂着硫磺味、汗臭味和腐烂的血腥味。几千只牛油火把在黑暗中摇曳,勉强照亮那些如同蝼蚁般蠕动的身影。
数万名印第安奴隶和混血儿矿工,赤着上身,背负着沉重的银矿石,在湿滑的独木梯上艰难攀爬。他们骨瘦如柴,皮肤因为长期接触提炼银子用的水银(汞齐法)而溃烂发黑,牙齿一颗颗脱落,眼神浑浊空洞。
在这里,人命比矿石贱。每天都有人累死、摔死,或者汞中毒发疯,然后像垃圾一样被扔进废矿坑。
“快点!懒猪们!”
监工挥舞着带倒刺的皮鞭,狠狠抽在一个动作稍慢的老矿工背上,皮开肉绽。
“总督阁下要更多的银子!为了国王!干活!”
老矿工惨叫一声,从梯子上滚落下去,砰的一声摔在石壁上,当场没了气息。周围的人只麻木地瞥了一眼,继续低头干活。绝望,像这厚重的岩层一样,死死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直到一张纸片的出现。
那是一张粗糙的、边缘沾着油污的油印传单。它夹在一捆从北方走私来的廉价棉布中,被偷偷带进了矿区——那是李苏前些时日下令“撒传单”的余波之一。
在矿井深处一条废弃巷道里,几十名最有胆子的矿工头目聚在一起,借着微弱的烛光,围住了那个名叫胡安的混血工头。
胡安识几个字。他用被汞气薰得发抖的手指,慢慢念出了纸上的内容:
“……在北方,有一座金山。”
“那里没有鞭子,没有水银毒气。”
“大明的总督承诺:凡是去投奔的人,发衣服,发食物,给房子住。干活给银币,生病给药吃。”
“那里,是流淌着奶与蜜的应许之地。”
传单的背面,还印着一幅简单的线描:一群穿着整洁棉布衣服的印第安人,坐在红砖房前,手里拿着冒着热气的牛肉和土豆,身后还有一口冒烟的铁炉。
“胡安大哥,这是真的吗?”
一个年轻矿工吞了吞口水,喉结上下滚动,眼里闪烁着从未出现过的光:
“真的有肉吃?不打人?”
“真的。”
胡安从怀里掏出一把大明产的精钢匕首(走私货),刀身在烛光下亮得刺眼——那是他用半条命换来的。
“你们看看这刀,比监工的剑还要锋利。”
“能造出这种东西的人,要骗我们,何必在纸上画牛肉?”
他嘴角扯出一个冷笑,眼神却越来越狠:
“留在这里是死,逃出去也是死。”
“既然都是死,为什么不搏一把?”
巷道里静了片刻,只有火把噼啪作响。
“只要逃出这口井,穿出山谷,北上穿过索诺拉沙漠,跨过北边那条河——”
胡安咬紧牙关,一字一顿:
“我们就自由了。”
被压抑了百年的怒火,被这张薄薄的纸片瞬间点燃。
“反了!”
“杀了监工!抢了马!去北方!”
“去金山!找大明王爷!”
当晚,瓜纳华托银矿爆发了史无前例的大暴动。
数万名被绝望逼疯的矿工,用矿镐、石块,甚至用牙齿和指甲,撕碎了毫无防备的西班牙守军。他们烧毁了绞盘,砸烂了水银池,放火点燃库房,抢光了仓库里的粮食和马匹。
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西班牙帝国在新大陆摇摇欲坠的统治根基。
……
五天后。墨西哥城,总督府。
“啪!”
一只精美的中国瓷杯被狠狠摔在地上,碎成一地瓷片。
帕切科总督满脸涨红,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像一头暴怒的公牛在办公室里大步踱来踱去。
“暴动!又是暴动!”
他咆哮着,将一份份急报摔向那群噤若寒蝉的将军和主教:
“瓜纳华托停产了!萨卡特卡斯银矿也罢工了!甚至连我庄园里的奴隶,昨晚都跑了一半!”
“他们都去哪了?!啊?!”
一名情报官战战兢兢地捡起地上的传单,嗓子发紧:
“总督阁下……他们……他们都往北跑了。”
“那个东方的魔鬼……李苏。”
“他在撒传单,他在诱拐国王的财产(指奴隶)。”
“这不仅仅是诱拐。”
帕切科一把揪住情报官的衣领,几乎是吼出来:
“这是在挖帝国的根!”
“没有银子,我拿什么给本土交税?拿什么养军队?拿什么去买他们该死的棉布?!”
这一刻,帕切科总督终于看清了李苏的险恶用心。
那个东方人,不满足于赚他的税银和关税,他要的是——让整个总督区失血,把新西班牙这个殖民帝国拆筋剥骨。
所谓《通商条约》,不过是一剂缓慢而致命的毒药。现在,毒已经发作了。
如果不切除北方那个“毒瘤”,新西班牙总督区用不了一年,就会因为银矿停摆、劳动力枯竭和财政崩盘而自行瓦解。
“不能再等了。”
帕切科松开手,大口喘着粗气,眼神由惊恐转为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他走到墙上那幅巨大的地图前,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剑尖重重刺在“金山卫”的位置上。
“和平结束了。”
“传令!”
帕切科的声音变得冰冷而狰狞:
“宣布全境进入 ‘圣战’ 状态!”
“征召所有的贵族、骑士、庄园主!哪怕把监狱里的囚犯都放出来,我也要凑齐五万大军!”
“这一次,不再是什么狗屁‘武装游行’。”
“我要带上所有的重炮,带上所有的火药。”
“我要亲征!”
“不是为了征服,是为了生存!”
“要么把那个李苏赶下海,要么——西班牙在美洲的统治,就在我们手里完结!”
……
金山卫,总督府塔楼。
李苏站在巨大的机械钟盘后,透过玻璃窗,俯视北边正忙着卸货的港口,以及南方那片看似平静的荒原。
“王爷。”
孙得胜快步走上塔楼,手里拿着一份刚刚译出的绝密电报(来自潜伏在墨西哥城的线人):
“是我们安插在总督府的那位‘朋友’(被银子砸服的西班牙贪官)发来的。”
“帕切科疯了。他正在拼命集结一切能动的兵力,号称十万(实则约五万),准备倾巢北上,和咱们决一死战。”
“终于来了吗?”
李苏接过电报,看都没看,随手点在一旁的煤油灯上。
火焰立刻舔上纸张,将那行行字迹吞噬殆尽,只留下飞灰。
“他不是疯了。”
李苏神情淡然:
“他是急了。”
他看向窗外那条通往兵工厂的铁路,耳边仿佛更清晰地听见远处蒸汽锤锻打钢锭的轰鸣声。
“因为他终于发现,比起我们的炮口,我们的生活方式才是最致命的武器。”
“传令第一师、第二师,以及外籍军团。”
李苏转身,背对着窗外的阳光,眼神如刀:
“取消休假,一级战备。”
“把我们的 ‘大家伙’——新式重炮、铁甲列车,通通拉出来晒晒太阳。”
“既然总督阁下想玩命——”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那咱们就给他办一场,风风光光的葬礼。”
风起于青萍之末。
决定美洲命运的 “双鹰之战”(大明龙旗与哈布斯堡双头鹰),终于在这一刻,拉开了血腥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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