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程知行的脖颈流进衣领，冰冷刺骨。
他单脚撑地，电动车歪斜地停在垃圾桶旁，车轮距离那抹白色仅有寸许。
理性在他的脑海中拉响尖锐的警报。
【风险评估报告 - 未知生物救助】
生存概率：12.8% (基于失血量与低温环境)
时间成本：≥4工作小时 (清创+护理+后续)
经济成本：￥500-￥2000+ (医疗物资+潜在兽医费用)
机会成本：延误求职与医疗费筹措
预期收益：0
结论：非理性行为，强烈不建议
这些数据像铁索般缠绕着他的理智。
他清楚地知道，此刻他应该拧动电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自己就是一条即将沉没的破船，哪有余力搭救其他遇难者？
但他的手僵在车把上，无法动作。
那只小狐狸再次抬起头。
雨水将它雪白的毛发彻底打湿，黏连在身上，更显得瘦骨嶙峋。
唯有那双眼睛，漆黑、湿润，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清晰地倒映出程知行挣扎的身影。
那眼神里没有野兽的凶光，只有一种近乎通灵的痛苦，以及一丝……微弱的、却无比执着的求生欲。
它看着他，喉咙里发出一种极其微弱的、几乎被雨声淹没的呜咽。
不是威胁，更像是某种确认。
程知行猛地闭上了眼睛。
母亲的病历，屏幕上刺眼的红色负值，Vp那句“缺乏商业敏感度”的判词……
所有压得他喘不过气的现实，在这一刻汇聚成一股强大的推力，让他想要逃离。
可当他再次睁眼，目光落在小狐狸后腿那道狰狞的伤口上时，那股推力消失了。
伤口比他想象的更深，皮肉外翻，隐约可见其下的白骨。
然而，最让他心头一凛的，是那道缠绕在伤口边缘、极其微弱的莹光。
那不是血水的反光，也不是他眼花，那是一种……
自内而外散发出的、非常淡的蓝色光晕，如同某种奇异的能量，在雨水中顽强地闪烁着。
这不正常。
这不科学。
就是这一抹违背他认知的莹光，像一根针，刺破了他理智的气球。
“成本……去他妈的收益……”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声音沙哑，几乎被风雨吞没。
这不像他会说的话，却在此刻无比自然。
他不再犹豫。
他利落地停好车，甚至没拔钥匙——这破车，送人都没人要。
他蹲下身，雨水立刻将他后背淋湿。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尽量不去触碰那道诡异的伤口。
当他的指尖接触到小狐狸冰冷湿漉的皮毛时，它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但没有攻击，也没有退缩。
它只是用那双黑眸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无声地传递着信任。
程知行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动作尽量轻柔地将它整个抱起来。
它很轻，轻得让他心惊，仿佛只剩下一具空壳。
他解开雨衣最上面的扣子，将它冰冷的小身体塞进怀里，紧紧贴着自己尚存一丝暖意的胸膛。
小狐狸在他怀里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嘤咛，然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将头靠在他胸口，闭上了眼睛。
那份全然的信赖，让程知行的手臂微微发紧。
重新骑上电动车，感觉完全不同了。
胸前多了一份沉甸甸的、活生生的重量。
风雨似乎也不再那么难以忍受，因为他有了一个必须尽快抵达“家”的理由。
回到那间月租4500的筒子楼单间，程知行第一次没有因为它的狭小破旧而感到压抑。
他反锁好门，将小狐狸放在那张唯一还算柔软的旧沙发上。
“现在，让我看看你。”
他喃喃自语，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
在稳定的光源下，那道伤口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莹光也似乎更清晰了一些，如同活物般，在破损的组织边缘缓缓流转。
他凑近仔细观察，甚至能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的、类似静电的麻痒感从伤口处传来。
“不符合任何已知的生物发光或电生理现象……”
他习惯性地开始分析，但随即强迫自己停下。
现在不是研究的时候。
他翻出母亲为他准备的急救包，庆幸自己一直没舍得扔。
酒精、碘伏、纱布、绷带……他将所需物品一字排开，动作恢复了理工男特有的条理。
“消毒会有点疼，忍着点。”
他对着似乎又陷入半昏迷的小狐狸说，然后拧开了碘伏瓶盖。
他用棉签蘸满碘伏，屏住呼吸，轻轻触碰伤口边缘。
预想中的挣扎并没有出现。
小狐狸只是肌肉绷紧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声。
更让他惊讶的是，当碘伏接触到那散发莹光的伤口组织时，那蓝光似乎微微亮了一丝，仿佛在抵抗外界的刺激。
他压下心中的惊异，专注于手头的工作。
清创、上药、包扎……他的动作稳定而精准，像在完成一项精密的实验。
当他用纱布最后一道缠绕固定好时，小狐狸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彻底瘫软在沙发上，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它还活着。
程知行瘫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他看着沙发上那个被白色纱布包裹的小小身影，又看了看手机上依然刺眼的财务数据和母亲的病历。
他做了一件完全不理性、不经济、甚至可能带来麻烦的事。
但奇怪的是，他心中没有后悔，反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
雨还在下，但似乎小了一些。城市的灯火在湿漉的玻璃上晕开，模糊而遥远。
他回到书桌前，打开电脑，习惯性地新建了一个文档，手指放在键盘上，却久久没有动作。
最终，他关掉了文档，没有记录这次“非理性决策”的任何成本分析。
他只是默默地，在明天的日程表上，添加了一项新的待办事项：
【观察伤口恢复情况，采购适合流质食物。】
做完这一切，他才允许自己瘫倒在床上。
在意识沉入黑暗之前，他最后一个念头是：
也许，在冰冷的数据之外，人生真的存在另一种算法。
（第2章 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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