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松十从图书馆出来时，天色果然如路回终所说，沉了下来。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城市的天际线，空气里弥漫着暴雨前特有的土腥气和闷热。
她站在图书馆的屋檐下，从背包里拿出折叠伞，心里却莫名地，并不急着离开。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路回终发来的消息。
姐姐（爱心emoji）：【要下雨了，还在图书馆？】
语句简短，依然是她的风格，但主动询问行程，这在以前是极少有的。
曲松十抿嘴笑了笑，快速回复：
10：【刚出来，准备回去了。】
消息刚发出去，豆大的雨点就毫无预兆地砸落下来，噼里啪啦，瞬间连成一片雨幕，天地间一片混沌。
风裹挟着雨水吹进檐下，带来一阵凉意。
曲松十正打算撑开伞冲进雨里，手机又响了，这次是来电，屏幕上跳动着“路回终”的名字。
她愣了一下，赶紧接起：“姐姐？”
电话那头传来路回终平静的声音，背景音是平稳的引擎声：“在图书馆正门？”
“嗯。”曲松十下意识地点头，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雨幕中的车道。
“银色SUV，双闪。”路回终言简意赅。
曲松十的心猛地一跳，视线迅速搜寻，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一辆打着双闪的熟悉车型。
雨水模糊了车窗，但她能隐约看到驾驶座上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甚至来不及细想路回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一种汹涌的喜悦已经冲垮了其他思绪。
她撑开伞，几乎是雀跃地小跑过去，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车内干燥而温暖，与外面的狂风暴雨仿佛两个世界。清淡的香水味萦绕在鼻尖，是路回终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
“姐姐，你怎么来了？”
曲松十收好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激动，但发亮的眼睛还是出卖了她。
路回终目视前方，熟练地打着方向盘驶入车道，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正好在附近办事，顺路。”
这个借口实在算不上高明。
她们住的地方和图书馆完全不在一个方向，更何况是这种“顺路”到精准出现在她门口的程度。
曲松十没有戳破，只是弯着眼睛，从包里拿出纸巾，擦了擦溅到手臂上的雨水，也顺势掩住了嘴角藏不住的笑意。
她注意到路回终今天穿着的那件浅灰色针织衫袖口，被她自己无意识地轻轻攥了一下。
她在紧张吗？还是……也在为这个算不上巧妙的“顺路”而感到一丝不自在？
车厢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雨刷器规律地左右摆动，以及雨水敲击车顶的沉闷声响。
但这沉默并不尴尬，反而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微妙气氛。
空气里仿佛有无形的丝线在缠绕，将两人紧密地联结在这个狭小温暖的空间里。
在一个红灯前停下，路回终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曲松十放在腿上的手，那只手因为刚才沾了雨水，显得有些冰凉微红。
“资料查得顺利吗？”
路回终开口，打破了寂静，视线却依旧看着前方闪烁的红灯数字。
“挺顺利的，找到几篇很有用的参考文献。”
曲松十回答，注意力却不全在对话上。
她偷偷用余光打量着路回终。
暖黄的车内灯光下，路回终的侧脸线条显得比平时柔和，专注开车的神情带着一种独特的魅力。
她真的很喜欢这样和路回终待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说。
车子驶入一段略微拥堵的路段，速度慢了下来。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白茫茫一片，几乎看不清路况。
在一个缓慢的挪动中，曲松十感觉到自己的左手，放在身侧的手，被一个温热的、略带薄茧的指尖轻轻碰触了一下。
那触感一瞬即逝，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她猛地转头看向路回终，对方却依旧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仿佛刚才那一下只是无意的剐蹭。
但曲松十清晰地看到，路回终握着方向盘的右手，指节微微收紧了些。
心跳骤然加速。
这不是无意。她几乎可以肯定。
她屏住呼吸，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左手往旁边挪动了一点点，然后，停顿下来，是一种无声的、带着颤抖的邀请。
车内安静得能听到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几秒钟后，或者像一个世纪那么长，那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覆盖了上来，完全地将她微凉的手包裹住。
温热干燥的掌心，贴合着她微湿的手背，温度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熨帖着她略微紧张的皮肤，也仿佛直接烫在了她的心尖上。
曲松十全身一僵，随即一股巨大的、几乎让她眩晕的暖流从两人交握的手掌处汹涌而上，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
她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这只是一个美好易碎的梦境。
路回终也没有说话，她的目光依旧平稳地落在前挡风玻璃上，专注地开着车，仿佛那只正做着“越界”行为的手不是她的一样。
只有她微微泛红的耳廓，和那比平时稍快了一丝的呼吸，泄露了她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的波澜。
她们的手就这样在隐蔽的座位下交握着。
没有更进一步的缠绵，也没有用力紧攥，只是平静地、坚定地贴合在一起。
像是一种无声的确认，一种跨越了所有试探、犹豫和顾虑的宣告。
窗外的暴雨依旧喧嚣，车厢内却静谧而温暖。所有的暧昧、忐忑、期待，仿佛都在这一刻，找到了落点。
曲松十慢慢放松下来，手指微微动了动，带着一丝依赖，回握住那只温暖的手。
她能感觉到路回终的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收拢了一下，作为回应。
不需要言语。
这交握的双手，已经说明了一切。
车子平稳地驶向家的方向，雨刷器依旧不知疲倦地左右摇摆，为这个雨夜，谱写着一曲温柔而坚定的背景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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