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寨倾巢而出的消息，像一股带着腐臭的瘟疫，顺着王家镇的大街小巷疯狂蔓延。前几日刚因击退夏军而鼓胀起来的士气，此刻像被戳破的皮囊，瞬间瘪了下去，一层厚重如铅的阴影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三千多名穷凶极恶的土匪，可不是夏军那般有军纪约束的正规军能比的。他们眼里只有窦建德许诺的财货粮草，一旦扑过来，定如过境的蝗虫，连骨头渣子都不会给王家镇剩下半点！
镇墙上的风带着土腥味，刮得人脸颊生疼。王临、杜如晦、李道玄、白琼英、赵锋、雷虎，还有秦玉罗和柳轻眉，这些镇里的核心人物都聚在这儿。秦玉罗挨着王临站着，素手不自觉地攥紧了他的衣袖，指尖微微泛白。柳轻眉则站在稍远些的地方，一身素色衣裙在风中轻轻摆动，目光沉静地望着远方，只是紧抿的唇角泄露了她的紧张。
西方地平线上，那股越来越近的匪众像污浊的潮水，滚滚而来，把原本还算清晰的天际线搅得一片混沌。人人面色凝重，连呼吸都仿佛带着滞涩感。
匪众的队伍杂乱得像被踩过的蚂蚁窝，各色旗帜歪歪扭扭地插在队伍里，有画着骷髅头的，有绣着歪歪扭扭“勇”字的，还有干脆就是块破布片子的。兵器更是五花八门，长刀、短斧、锈迹斑斑的长矛，甚至还有人扛着根磨尖了的木棍。嚎叫声、怪笑声此起彼伏，中间还夹杂着女人凄厉的哭喊声——不用想也知道，是他们沿途掳掠来的。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混乱声浪，隔着老远都能让人头皮发麻。
队伍最前面，一骑高头大马格外显眼。马上坐着个身材异常高壮的汉子，袒露着满是黑毛的胸膛，一道狰狞的刀疤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下巴，像条扭动的蜈蚣。他手提一柄夸张的鬼头大刀，刀身在阳光下闪着冷森森的光。正是黑风寨大头领，自号“混世魔王”的熊奎！
“妈的！果然是这伙杂碎！”赵锋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唾沫星子在干燥的地面上瞬间就没了影，他眼中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上回老子去邻镇办货，就差点被他们劫了，这帮畜生，除了烧杀抢掠，屁本事没有！”
雷虎也皱着眉，浓眉拧成了个疙瘩：“人数比预想的还多，看这架势，少说也得三千五往上。窦建德这次是下了血本了，这是想把咱们王家镇往死里啃啊！”
王临目光冷冽如冰，扫过身边众人，声音沉稳有力，快速下达命令：“按计划部署！赵锋，你带甲士队守正面镇墙，给我把住了，一只苍蝇也别让他们飞进来！”
“雷虎，你带守备队和强壮镇民，负责后勤支援和内部治安，多派些人巡逻，严防有匪徒奸细混进来制造混乱，镇里的老弱妇孺不能出事！”
他转向李道玄：“李将军，你的骑兵暂作预备队，在镇后待命，随时准备出击，剿杀突破缺口之敌！”
“杜先生，”王临看向杜如晦，语气里多了几分敬重，“镇内统筹和与外界联络，就拜托您了。”
杜如晦抚着胡须，点头应道：“主公放心，老夫省得。”
最后，王临的目光落在了白琼英身上：“白将军…”他正准备安排她协助秦玉罗防守压力最大的正面，毕竟白琼英的勇武是众人公认的。
没等他说完，白琼英猛地抱拳，声音带着一种异样的坚决和冰冷，像淬了冰的钢：“主公！请将西面侧翼的防御，交由末将负责！”
西面侧翼？众人都是一愣。那里地势相对平缓，并非土匪主攻方向，压力要小得多。以白琼英的勇武和地位，理应镇守正面主战场才对。秦玉罗也忍不住看向她，眼里满是疑惑。
王临也微微蹙眉：“琼英，西面…”
“末将请命！”白琼英打断他，目光坚定得像块磐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末将…末将必死守西翼，绝不放过一兵一卒入镇！若有所失，甘当军令！”
她的态度异常坚决，甚至有些反常。王临深深看了她一眼，从她眼中看到了不仅仅是战意，还有一种深埋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仇恨和痛苦，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人心里发紧。他心中一动，想起了黑风寨的恶名远扬，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再联想到白琼英的出身…或许这里面有他不知道的隐情。
“好！”王临不再犹豫，“西面侧翼，便交予你！我给你五百人，包括你原来的部分旧部，武器粮草优先供应！”
“谢主公！”白琼英重重抱拳，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她转身大步流星地向西面墙段走去，红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背影决绝而孤傲，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
“主公，白将军她…”秦玉罗轻轻拉了拉王临的衣袖，语气里带着担忧。她跟白琼英共事这么久，还从没见过她这副模样。
王临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她自有主张。我相信她。”他转向众人，提高了声音，“诸位，各就各位！准备迎战！”
柳轻眉走上前，递给王临一块用温水浸过的帕子：“临哥哥，擦擦汗吧，一会儿有的忙呢。”她的声音轻柔，像春风拂过湖面，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王临接过帕子，擦了擦额头的薄汗，对上她关切的目光，心中一暖。他顺势握住她的手，入手微凉，带着细腻的触感。“辛苦你了，轻眉，镇里的伤员还得靠你照料。”
柳轻眉脸颊微红，轻轻挣了挣，没挣开，便任由他握着，低声道：“分内之事，主公放心便是。你…你也要当心。”
秦玉罗在一旁看着，嘴角微微上扬，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她走上前，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好的东西，递给王临：“主公，这是我早上刚做的肉干，你先垫垫肚子，打起仗来可没时间吃东西。”她的动作自然流畅，带着一股贴心的暖意。
王临接过油纸包，入手还带着点温度。他打开看了看，里面是切得整整齐齐的肉干，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还是玉罗细心。”他拿起一块塞进嘴里，肉香混合着调料的味道在嘴里弥漫开来，瞬间驱散了不少紧张感。
他把秦玉罗也拉到身边，一手牵着一个，目光变得更加坚定。有这么多信任他、支持他的人在，这王家镇，他守定了！
很快，黑风寨的匪众如同涨潮的海水般涌到了镇外一里处，停了下来。一时间，原本还算空旷的原野被黑压压的人群填满，像一块巨大的脏抹布，把这片土地都抹得乌烟瘴气。
熊奎策马出阵，那匹大马被他骑得不安地刨着蹄子。他挥舞着鬼头大刀，刀风呼啸，冲着镇墙嗷嗷怪叫，声音粗哑得像破锣：“墙上的听着！俺乃黑风寨混世魔王熊奎！识相的，赶紧把粮食女人还有那个姓白的娘们交出来！再献上黄金万两，俺就饶你们不死！不然，打破镇子，老子把你们全剁碎了喂狗！”
污言秽语像粪水一样泼过来，不堪入耳。守军将士一个个气得脸色铁青，握紧了手中的兵器，指节都泛白了。若不是王临没下令，恐怕早就有人忍不住射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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