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纪委、省公安厅联合督导组即将进驻清风市的消息，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在整个清风市的权力场及与之关联的灰色地带炸开了锅。表面上看，市委市政府大楼依旧秩序井然，文件流转，会议照常，但暗地里，无数通加密电话、无数场隐秘的会面，正在紧张地进行着。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人人自危的压抑感。
市卫生局后勤管理中心副科长孙斌被市纪委带走调查的消息，在特定的小圈子里不胫而走。虽然官方对外严格保密，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在有心人的刻意打探下。这个消息结合督导组进驻的风声，让许多原本就心怀鬼胎的人，彻底成了惊弓之鸟。
在市内一家高档私人茶舍最隐秘的包间里，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围坐着三四个人，个个脸色难看，面前的顶级普洱茶早已凉透，却无人有心思品尝。
一个秃顶微胖、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某部门负责人钱某）猛地将茶杯顿在桌上，发出刺耳的响声：“完了！这下全完了！孙斌那个软骨头，肯定扛不住！他经手的那几条线，一查一个准！督导组一来，我们全都得玩完！”
旁边一个瘦高个、眼神阴鸷的男人（与杨国福有利益往来的商人赵总）冷哼一声，语气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慌乱：“现在知道慌了？早干什么去了！当初分钱的时候，可没见你手软！姓钱的，我告诉你，要是老子出了事，你们谁也别想好过！大不了鱼死网破！”
“鱼死网破？你以为现在还是杨国福在的时候？”另一个面色苍白、一直沉默不语（某金融机构高管孙某）的人尖声道，“杨国福、周远航怎么样？说倒就倒！韩树森又怎么样？现在不也泥菩萨过江？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内讧只有死得更快！”
“那你说怎么办？”钱某烦躁地扯了扯领带，“坐在这里等死吗？孙斌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医疗垃圾处理、药品采购的猫腻、那些见不得光的账……他要是吐出来，我们都得进去！”
赵总眼神闪烁，压低了声音，带着一股狠辣：“要不……想办法让他永远闭嘴？就像对赵富贵那样……”
“你疯了！”孙某失声叫道，“现在什么风口？纪委已经把人控制起来了！你还想再来一次灭口？嫌我们死得不够快吗？现在督导组盯着，陆明磨刀霍霍，再做这种动作，就是自取灭亡！”
钱某颓然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插进稀疏的头发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真的只能等死？早知道……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沾上杨国福这趟浑水……”
“现在说这些屁话有什么用！”赵总烦躁地点燃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为今之计，只有断尾求生！把所有跟孙斌直接相关的线索能切赶紧切，能销毁的证据立刻销毁！然后，找个够分量的人出来……扛下所有！”
几人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一直坐在主位、闭目养神的一位老者。他穿着中式对襟衫，手腕上挂着一串油光水滑的佛珠，看起来颇有几分超然物外，但在座几人都知道，这位“德叔”，才是他们这个小圈子真正的核心之一，与更高层面的“老先生”有着直接联系。
德叔缓缓睁开眼，目光浑浊，却透着老辣：“慌什么？天还没塌下来。”
“德叔，不是我们慌，是情况确实危急啊！”钱某急忙道。
德叔慢悠悠地拨动着佛珠，声音沙哑：“孙斌，不过是个小卒子。他知道的，最多到你们这一层。只要上面的线不断，就有回旋的余地。督导组来了又如何？查案要讲证据，清风市这么大，关系盘根错节，他们想查清楚，没那么容易。”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现在最关键的是两件事。第一，稳住。谁都不许再轻举妄动，特别是你，赵总，收起你那套打打杀杀的想法，现在是斗智斗勇的时候！第二，风向。要有人去探探路，看看陆明和这个督导组，到底想查到哪一步，他们的底线在哪里。”
“德叔，您的意思是？”孙某小心翼翼地问。
“找机会，递个话。”德叔缓缓道，“通过可靠的渠道，向陆明，或者督导组里能说上话的人，表达一下我们的‘诚意’。杨国福、周远航的案子，该查查，该办办，我们坚决支持。但有些事情，牵涉太广，深挖下去，恐怕会影响清风市的发展稳定大局……想必，上面也不希望看到清风市出大乱子吧？必要时，我们可以‘帮助’稳定局面，甚至……提供一些更有价值的线索，比如，关于已故李建新县长的一些……‘真实情况’？”
在座几人都是人精，立刻明白了德叔的潜台词：这是要以妥协和交换为条件，划下红线，保住核心利益，甚至可能抛出一些无关紧要的替罪羊，或者利用李建新案的复杂性来搅混水，让督导组和陆明投鼠忌器。
“高！实在是高！”钱某立刻拍马屁，“还是德叔深谋远虑！只要上面肯谈，事情就有转机！”
德叔脸上露出一丝莫测高深的笑容，重新闭上眼睛，继续拨动佛珠，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然而，他微微颤抖的手指，却暴露了他内心远非表面那么平静。这一次，对手是陆明，还有来自省里的尚方宝剑，这盘棋，不好下。
就在这群人密谋如何“断尾求生”、“以退为进”的同时，在市纪委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谈话点，孙斌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压力。
与钱某等人预想的“软骨头”不同，孙斌起初异常顽固，对任何问题都一问三不知，要么就推说记不清，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他心存侥幸，认为只要扛过去，外面的“关系”一定会想办法救他，或者至少保住他的家人。
负责审讯的是市纪委一位经验丰富的副书记，姓陈，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如刀。他并不着急，只是将一叠厚厚的材料轻轻放在孙斌面前的桌子上。
“孙斌，”陈副书记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巨大的压迫感，“你看看这些，再决定要不要继续跟我们玩沉默是金的游戏。”
孙斌狐疑地拿起材料，只翻了几页，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冷汗如雨般冒了出来。那上面，不仅有他通过隐秘渠道收受巨额贿赂的银行流水截图（虽然经过多次洗白，但在专业力量面前依然漏洞百出），还有他与几个特定关系人（包括那个夜班护工的上线）在不同场合见面的清晰照片，甚至有一段经过处理的录音，内容正是有人指示他利用职务便利，在医院物流环节“行个方便”的对话片段！
“这……这不可能！你们怎么……”孙斌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心理防线瞬间崩塌了一大半。他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的事情，在强大的国家机器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陈副书记冷冷地看着他，“孙斌，你也是受党教育多年的干部，应该清楚我们党的政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现在交代，还算自首，争取个宽大处理。如果等我们把你这些烂事一桩桩、一件件都查实了，你再想说，可就晚了。想想你的老婆孩子，你难道想让他们因为你，一辈子抬不起头吗？”
攻心为上。陈副书记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在孙斌最脆弱的地方。他想起温柔的妻子和年幼的儿子，想起可能面临的漫长刑期，巨大的恐惧和悔恨瞬间淹没了他。
“我说……我全都说……”孙斌瘫软在椅子上，双手掩面，泣不成声，“是……是德叔……是德叔让我做的……他说只要办成这件事，我欠的那些赌债，他帮我还清，还……还给我老婆安排个工作……”
“德叔？”陈副书记眼中精光一闪，与旁边做记录的同事交换了一个眼神。鱼，终于开始咬钩了，而且比预想的还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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